魏含望向自己的机甲,“我一直都不是靠自己的本事活,走到这里,能活也行,活不了就当给我杀过的人赔命。”
末世地面的生活挺好的,能吃饱,谁也不想着挤兑谁。战场上杀得痛快,床上睡得踏实,还有二十年才死。人在废土上都不一定活到四十岁。
魏含是个摆烂货,李暮里给了他归属感,少爷撬不动他的求生意志。
无法为自己所用,废物一个。少爷抛下他去找李暮里。
沙盘旁,李暮里捏着三个小红旗插在某处。吊灯的光只能照亮他一半侧脸,沉在阴影里的银灰色眸子隐隐有光。
“黑鬼。”
“刘子暇,进门要喊报告。”
银眸中似有杀意。
少爷勉强喊了一声“报告”,李暮里抬手把旗子扰乱。少爷再去看时,模拟沙盘和陈枝手里的魔方排布一一对应。
“小刘同志,这是有什么事?”
李暮里搓手,回到座位上喝口热水。
“连长,您听过杨玉环吗?”
“《长生殿》那出戏,小刘原来喜欢听戏,”李暮里转着茶杯暖手,“地面没那个条件了,有时间去系统里听听。”
“连长对戏文也有研究,不知道您什么时候开始听戏的?”少爷试探。
“听那些明星说的文艺复兴吧,说什么「抛弃了有温度的肉身,不能抛弃有温度的灵魂,艺术就是人类的灵魂」种种。我听不懂艺术,我只听到他们的钱袋子很响。”李暮里放下茶杯。
“小刘,你也追星花钱吗?”
少爷嘴角抽动,这家伙不是醒着吗,谁说他被同化了!
“连长说笑了,之前确实干过一些不计后果的事。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李暮里打断,“哦,年少轻狂对吧?哈哈,谁还没年轻过呀。有爱好很正常,不过现在不是搞爱好的时候了。小刘,我们机甲一连跟三连是好队友,你呀,好好干,我看好你。”
少爷看他满脸慈祥,第一眼真就被他给骗过去。
句句不提,句句都是,李暮里你看淡了,不是忘记了。
茶喝完了要送客,李暮里揽着他往外走:“你是我招来的,私下咱们有交情,但不能在工作时间往我这跑。三连长会难过的,回去吧。”
“李连长,我之前干的事跟催生变异种一样,把人改成别具一格的美,吸引人的眼球,他才能在镜头前活得更久。我又想他好,又对他的身体做了改造,我不觉得有错,又不想他恨我。您觉得,我该怎么做?”
李暮里皱着眉头抬头看天,没有颜色,宽宏浩大,几只变异种靠近领地,被无人机驱赶。
“我只是人类,怎么知道变异种怎么想。做你该做的,做人就得杀死变异种,然后人类的生死交给天定。”
李暮里拍拍他肩膀,转身回帐篷。
少爷抬头看天空,变异种的尸体在不远处坠落。
你看,生命就是互为饵料,不论善恶。天堂到人间是单程票,地面上加冕为王之人最残暴,死亡才能终结折磨。
你咬我一口,我啄你一下。
我们无法站在对方的立场理解对方,我们尊重对方的生存方式,然后争斗,不死不休。
李暮里说他不在乎了,但少爷对于他来说依旧该死,无法和解。
少爷懂,懂他对魏含和自己截然不同的态度,懂他更自然的假面。懂他和自己一样永远向光又无法成为光的阴鸷,是灯下的黑影,永远在有光的地方守卫那光亮。
你守你的明棠,我守我的杨玉环,我们在各自的梦里,都别醒。情愿一生如梦游。
机械的白鸽从DT科技公司天台起飞,在荒芜的天空盘旋,阴沉的年轻总裁听一桌老人争吵不休。林秋深坐在长桌的另一个尽头,看他突然拍桌子,掀翻所有材料。
纸张纷纷扬扬,和雪原上的每一片冰晶掉落地面时一样。
健壮的白虎背上斜坐着满头白发的女人,她伸手抓住一片雪花,看它在掌心融化。
变异种在防线外嘶吼,它们的目标是登上救世方舟。可惜人造的方舟没有预留出位置,上帝冷眼旁观是另一种挑拨离间。
进化进化,陈枝双手插进干裂的土地,枝条埋伏在地下掀翻所有神经锚点,切断系统人类的后援。
进化进化,穿戴降落伞的种子降落在变异种的胸腔,开枝散叶长出摄魂夺魄的美丽花儿。双目赤红的变异种感受母树的召唤,整齐地向防线进发。
净化净化,愤怒的母星啊,再一次抽走她护佑身体的双臂,狂热的太阳风暴冲击,仿生人们停止工作,万籁俱寂。
战斗战斗,风暴中的巨剑、浪潮中的双鞭、定海一棒万妖朝。为我们的生存,为人类的延续,献上一切。
擦去口琴上的灰尘,风中悠扬的乐声演奏一首晚安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