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当年,瑶池边……”
马弘毅撑着最后一口气,说起瑶池边偷听到的对话。
对面人被柱子挡住了。他没看见。只听得卞城王意思是,当年雷神私生子星沉为了与一株春芫草相爱,舍弃仙道入轮回。如今得仙丹药丸上天修养生息。还需要一笔大功德,方能圆满修仙。让水月升下凡杀云霁。最后星沉拿着月升剑补刀。
“这样,千年的劳,是你的。成仙的功,成了他的。不值得不值得呀!我俩下凡来,想告诉你,不要上当!可是我们太弱了。我们连孟婆汤都无法抵御。好在,这一世,终于如愿了。云霁之祸,只是给雷神私生子设的登仙门槛。记住!万不可以如他们所愿!枉为他人,做嫁衣!”
小橘子那一世,星沉曾在黄泉路上逮着雷神,问他是老君计划里的哪一环。他不肯说。没想到,居然是窃取别人劳动成果!
许安平看地上血流成河,深知马弘毅凶多吉少。放下悲伤,擦干眼泪问道,“你是哪位?为何这么照顾我?”
“你可记得瑶池边那一金一银两条小鱼儿?”
许安平记得。他俩的驯兽师日夜颠倒醉生梦死。小鱼儿意图跳出瑶池跳入星河告状,不料双双搁浅。一个不省人事一个只得一息尚存。他见了,便伸手帮了一把。
“危难之际,是你将我们捡回瑶池,不时喂食。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愿来生做牛做马侍奉左右。我,今生今世,很开心做你的哥哥。”
温元白见他气息不稳,着急催促道,“不要说话了。你身体这样。”
“不!让我说。”坚毅的信念让马弘毅浑浊的眼睛转过一丝清明。“我怕现在不说以后都没机会说。安平,我死了之后把我葬在独心苑。让我日夜为你,祈祷。”
许安平想起那天金色的那条彻底昏迷,银色那条有意识。他知道这事儿,那么他一定是,“银条儿!”
“我是金条儿。”马弘毅的指头拨开温元白,指着小围巾道,“他才是银条儿。”
“不好意思。”
许安平低头不敢再说话。再抬头,马弘毅还是金条儿,都已经垂下双手。
“哥哥!”
拂过他眼,许安平咽下悲戚。
“我们回独心苑。我们回家。”
小围巾哭泣着,靠近他,下巴摸搓着他脑袋安抚他。
温元白一把将人摁住。“刚扎完针止血。你别动。”
“我哥没死?”
“谁说他死了?死之前还能说这么多话?你别动!他让他睡!睡眠是很好的休息。都不想说你们!一张嘴,叭叭叭叭的!”
许安平收起眼泪,定睛一看。那血还在哗啦啦地流。不过不是马弘毅的,是从身后那具死尸流过来的。
马弘毅后背中箭,不过未曾伤到要害。他们说话间,温元白已经帮他止完血。
将人交给温元白,许安平起身就要去找云霁算账。
童心尘拦住他,“你不要信他。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以他的能力,有什么可能偷听没被阎王爷发现?”
“他说的是真的。因为当年阎王爷对面的人,是我。”
“你有没有想过阎王爷为什么要允许银条儿把这些消息告诉你?这是借刀杀人!你被人当刀使了!”
“那又怎样?”许安平仰天一望,眼里尽是喜悦。“原来一直有神在助我。只要能杀云霁,要我当刀当棍都可以!要我牺牲什么都可以。包括你!”
包括我?包括我?!
童心尘一口气堵上心头。“你再说一次!”
许安平丝毫不惧。站起来,直直盯着他的眼,“我,必杀云霁!”
他为了诛杀云霁,这一千年都经历了什么?
童心尘一把将人抱在怀里。那些他不知道的岁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没有在场?为什么没有把他守护好?
“就算你为了我部署了一千年。我也不愿意。你可以为我牺牲,为什么你不信反过来我也可以?阎王爷的未来,不可信。未来是会变的。你要杀云霁。可以。我们想个更加安全的办法。我们一起想办法,全身而退。”
许安平轻轻将他推开。
方才一闹,他也冷静了下来。
“我一开始,确实是每一年每一日都是为了你。为了你能攒的这一份功德回天上去。因为这个念头,支撑了我活下去。后来,不是,我看到越来越多被云霁所害的人。我发现,不是我要杀云霁,是我们要杀云霁!我们必须杀云霁!涂墨的小子你认得吗?”
童心尘愕然点点头。
“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帮我吗?”
童心尘茫然地摇摇头。
“我只是说了我会杀云霁。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知道,就抱着我的腿哭着说他什么都可以做!他甚至连我叫什么名字都还不知道!”
说到这里,许安平抓着他胳膊,摇了又摇。企图让他明白这一千年的血与恨。
“这不是你我之间的事情!诛杀云霁,此事关乎天下人性命。无论功德算你的算我的,我们都要去做。我们必须救天下人。明白吗?”
“除魔卫道,虽死无悔。有人跟我说过。我记得。”
他近乎着了魔地重复这句话,一遍遍地告诉自己。童心尘发现,他不可能拦得住眼前这人。
他反手将眼泪一抹,转身吩咐两派弟子。“坐忘派弟子!虚静派弟子!听我号令!全力追杀文韬!”
“是!”
三千弟子齐刷刷回应。
真正的掌门人童心尘错愕地瞪圆了眼,斜眼看他。
“嗯?你什么时候跟永明师叔搞上的?”
许安平啪一掌打自己脸上。“你给我好好说话!”
和喧闹的隐机派不同,永明邪教的楠木大门推开,内里一片死寂。
横七竖八的尸体口吐白沫,全身震颤,以各种痛苦扭曲的姿势倒在地上缓慢地爬动着。
有人奋力抓到了萧腊八的裤腿。把后者吓得一激灵。之后便垂下头去。
童心尘吩咐道,“天干在前,地支在后。小心戒备,缓慢前进。摸查有没有生还者。”
天干10人在外,地支12人在内,皆是武修精锐。将众人包围在内,照看八个方位。是童心尘训练出来的先行部队。
一行人且行且看。入目处皆是人间炼狱。到处都是尸体。一不小心就会踩到不知道谁的断手断脚。
“真真!”
“儿子!”
“老婆!”
地上躺着的是尸体。又何尝不是谁的父母兄弟、爱人亲朋呢?
本就奔着报仇加入虚静派的,如今所救之人死在眼前,如何能“阵型别乱”?
他们如水入海,散入其中。一时之间,三千弟子散作满天星,散在永明邪教的每个角落。
童心尘怒斥被吓到摔倒的一名弟子。众人手握长剑,打醒十二分精神。天干地支将内圈缩小,继续有序地前进。
他们这般小心谨慎。另一边,许安平的身影在屋舍之间来回穿梭,仿佛在找什么。
“你们快过来看!”
许安平喊话的地方是柴房。童心尘点头示意众人向柴房摸过去。
许安平信都看完了还不见有人来。知他们还在谨慎细心地摸查着前进。
“哎呀!”
一啧舌直接带着信跑了出来,交到童心尘手里。
童心尘顺着他指尖方向去看那皱巴巴的信纸。
上面详细写了下毒的始末。
文韬犯事被抓。消息传来,文韬他娘盛装打扮自称圣母,稳定军心,大开宴席。
平日里文韬对他这浣衣娘也是很尊敬的。只说她劳碌惯了不喜享受。因此信众们不疑有他。
不料水里有毒。信众宴席间毒发身亡。就成了这扭曲蠕动着的人间炼狱。
众人进大厅。正中最大那张金丝楠木椅上坐着一个盛装的老妇人。鬓发如银,面带笑容地看着眼前的炼狱。
萧腊八伸手,将她眼睛合上。
毒下在水里,怕是无人生还。众人这才把手中长剑放下。
童心尘下令就地挖坑,将尸体掩埋。哭丧的先别哭,看看六师叔需要什么药材。
得知亲人可能有得救,三千弟子乌泱泱地又回来了。
弟子们一边干活一边议论纷纷。
信中说生此孽障教子无方为民除害。有人为老夫人打抱不平,“他都成年了,还教什么教?跟父母有何干系?”
童心尘拿来板凳看戏。萧腊八清点完库房回来,见他瓜子都抓手里了。没好气道,“掌门,别看热闹了!库房里的金银财宝如何处置?温元白和六师叔救回来的信众又该何去何从?你给个话呀!”
据还没死的信众说,方才文韬回门派收拾细软。屋内吵吵闹闹,鼠妖和文韬翻脸了!他们一时好奇就附耳去听。
“你说只要你不死都有本事卷土重来。结果你现在卷钱跑路?”
“卷土重来需要资金。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跟那些老鼠崽子的。”
后者显然不信他这番鬼话。要杀他取而代之。
文韬本来都被逼到角落里了。突然奋起,反杀那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