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地震了一样，凌星觉得天旋地转。待她抬起头来，便看到老爷子步履蹒跚地走下楼，后面还跟着一众裴家的女眷。

钟毓快步走下楼梯，拉她起来，可她执意要跪着。

“你跪着做什么！”老爷子站在楼梯的平台上，气势威严地俯视着下面的凌星。

凌星仰着头，语气恳切地说：“我是裴家的罪人，理所应当受罚。可是，我现在遇到的事，凭我自己解决不了。爷爷，您是胸怀宽广、仁爱慈悲的人，一定不会见死不救。”

“你以为给我戴上一顶高帽子，我就能任你予取予求？”

老爷子冷着脸下来，去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

“你确实有错，可我没有罚你下跪。你有话起来说，你这么跪着，让外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其他人贯行而出的鱼儿跟过去，各自找了个位子坐下。

只有钟毓留在凌星身边，将她搀扶了起来。

凌星起来后，颤颤巍巍地去到老爷子跟前，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我知道我这样的请求，是在为难您、为难叔叔和我妈，甚至将整个裴家拉下了水，搞得颜面扫地，麻烦缠身。”

她深吸一口气，无奈地说：“可我有不得已的苦衷，必须得留下这个孩子。从小到大，我从未向裴家求过什么，以后也不会再拿自己的事劳烦裴家，就这一回。这一回，求您一定帮帮我！”

凌星目光灼然，神情冷峻，仿佛她不是在跪着祈求帮助，而是拿着刀枪在与什么抗争。

她原先是个很莽撞的孩子，后来变得唯唯诺诺，见着人总是低着个头，说话还磕磕巴巴的。

两幅样子，老爷子都不喜欢，倒是现在的她看着还挺顺眼。

“你先起来，有话我们慢慢说。”

钟毓一下控制不住，眼泪哗哗地流。“星星，你不顾孩子，也要顾自己。你快起来！”

凌星坚持说：“我要等爷爷先答应我。”

老爷子闷喝一声，“你这是在逼我呀！”

其他人全被这阵势吓了一跳。若是真老爷子惹生气了，吃不了兜着走，谁还敢忤逆他，偏凌星敢，她还跪在那里。

“求爷爷答应！”凌星甩开钟毓的手，低头伏在地上。

老爷子气不打一处来，“不让你留着孩子，也是为了你好。你……你不知道……”

“求爷爷答应！”

“你这样逼我，是想让我动用家法吗？”老爷子语气森然。

钟毓急得不知怎么好，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却不是为了求老爷子，而是劝说凌星。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怎么就不能乖乖听话呢！从小到大，你给我惹了多少事，那些就不说了。这一次，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我是你妈啊，在你心里有没有我？”

钟毓涕泪纵横。

老爷子在等凌星回话。凌星伏在地上，只能看到她的背一抽一抽的，还能听到她啜泣的声音。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众人都在等她回答，等了许久，等来的却是她哽咽地说：“求爷爷成全！”

以及她用额头叩地的闷响。

“凌星，我们裴家没有欠你的，你本来就不该逼爷爷答应，更何况，他也是为了你好，你不要不识好歹！”

裴华苒的声音尖利，又带着一股子特有的傲慢劲，仿佛没有谁值得被她高看一眼。

成晚秀跟着冷哼一声。“凌星，你看看你，把老爷子和你妈气成什么样了，你这是不孝！”

在这件事上，石宝芹终于与她俩站到了统一阵线。裴华苒说凌星不识好歹，成晚秀说她不孝，石宝芹便说她不知轻重，为了个未出世的孩子搞出这么多事，太愚蠢。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一声一声，一句一句，像无数大山往凌星的背上压下去，将她压得几乎贴在了地上。

她们说她逼老爷子和钟毓，可她们这样又何尝不是在逼她。

她们惯会逼她了。小的时候，她们逼她认错，也是这样的阵仗，用的也是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

她那时可以为了换得片刻安生向她们屈服，这一次，为了女儿，她必须拼一把。

“求爷爷和各位伯母、婶婶、姐姐、妹妹成全！”她声音嘶哑，却透着坚定。

钟毓见说服不了她，只得拼命拉她起来。老爷子挥挥手，让管家去帮忙。她力气奇大，二人合力，也只是将她拉得直起了身。

老爷子说：“我不是你叔叔，不会心软。”

至此，凌星终于可以死心了。

“谢谢！”她用蛮力甩开左右二人，将头重重地磕了下去，每磕一次说一句谢谢。“谢谢裴家养育我这么多年！”

裴家养育了她，对她有恩，她无以为报，只能以这三磕以代之，从此以后他们互不相欠。

磕完头，她利落地站了起来，然后转身向着电梯间走去。

“你要去哪？”钟毓哭喊着追上来。

凌星感觉疲惫极了，却还是强撑着一口气对她说：“妈，你埋怨我不考虑你的感受，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我没有这个孩子是会死的！”

“你胡说什么。你还这么年轻，没了这个，还会有下一个。你怎么会死，你不会死！”

钟毓捧着她憔悴的脸，摸摸她额头上肿起来的包，帮她抹眼泪。

她必然是心疼极了，只是她还是不能理解这个女儿。她俩明明挨得这么近，却几乎成了陌生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凌星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推开，她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裴华苒刚好赶了过来，正好将她托住。

“凌星，你眼瞎啊，没看见我的大肚子吗？还把你妈往我身上推，你这是要干嘛！”

裴华苒的声音尖锐刺耳，中气十足，哪像有事的样子。更何况，钟毓是凌星的母亲，凌星手里有分寸，即使把力气使尽了，也只是把钟毓推开，即便撞到了裴华苒又会怎么样呢！

成晚秀却紧张得不行，一边围着裴华苒问长问短，一边咒骂凌星，把其他人全堵在了电梯间外面。

电梯上来了，凌星趁此机会，赶忙进去把门关上，然后摁亮去往车库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