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去的了,不要一直这样看着我……”
江景鸢心说,默默别开视线,知道江景渐这是非要她一个保证的意思。
一顿,江景鸢转回视线看着面前的江景渐,一脸老实巴交,说道:“去了反倒会给你添乱,我不会去的。”
“不……”江景渐脸上的笑意忽然尽数敛去。
江景鸢一愣,茫然地看着他。
江景渐一脸认真,盯着她的眼眸,一字一顿、十分清晰地说道:
“是因为会让你身处危险之中,所以你不要去,从来不要是为了别人而做出违背自己本心的事情。”
“会别人添乱,这是搪塞其他人的借口。”江景渐说,“但你心里不能真的这样认为,不能真的信了这一套说辞。”
江景鸢愣愣的,张了张口,似是想说些什么。
“江景鸢,你可以再自我一点、再肆意一点。”
江景渐脸上没有笑的时候,会显得有些冷,春寒料峭的冷意缭绕在他身周。
江景渐注视着面前的少女,认真地说:“我对你只有一点要求,或者说,希望。
“我希望你能保证你自己的安全,太危险的地方尽可能不要去,太危险的人事物尽可能不要去接触。”
江景鸢是最重要的家人。
是江景渐想要去全力托举的人。
所以,江景渐不会和江景鸢遮遮掩掩什么。
这个混乱的时代,就是如此。
从来不能去指望别人来顾及、保护自己,每个人都要全心全意全力去保护着自己。
或许,会有别人来对自己好,但自己心里要时刻留个心眼,免得被捧得太高、摔得太狠。
好的是人,坏的也是人,时好时坏、又好又坏的还是人。
人是善变的。
除了自己之外,没有人可以让自己全心全意去信任。
指望别人对自己好,渴望拥有一个可以信任和依赖的人,这本身就意味着自身的匮乏和不安。
无数无数的人,在匮乏和不安中痛苦煎熬——
这仿佛是一个诅咒。
只要陷进去,就再也出不来。
江景鸢是江景渐最重要的家人,江景鸢是高过江景渐自我的存在。
——这样不好,所以江景鸢不要这样。
没有人可以高于自我。
江景渐可以不要自己,但他希望,江景鸢不要陷进去,从一开始就不要陷进去。
这是枷锁。
江景鸢,要肆意。
江景鸢手上一点点攥紧茶杯,微微低下头,抿了抿嘴。
其实,失忆后的她在这个时代生活得越久,心中隐秘的惶恐不安越是焦灼,渐渐,自己染上了戾气。
这才让她迫切地想给自己找一个锚点,这才让她疯狂地想回忆起过去。
可回忆起了过去,过去却并不算美好。
仿佛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和闹剧,她在哪里都不得安生。
可现在,她忽然觉得……
这是一个恩赐。
因为万事万物各有所缺,所以无法去埋怨缺憾的产生,只会感恩后来的弥补。
一场旅行本就不可能尽善尽美,但在其中显得十分渺小的善和爱,却能够在心里永存,能让她在黑暗和迷茫中坚持很久很久。
这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
无言照耀着,她汲取其中温暖,坚强往前走,一直走一直走。
走到了可以让她安心的地方,她取了火焰和灯油,回头再去将暗淡的明灯点燃得更旺。
“我知道了。”江景鸢低着头,闷闷地说,“谢谢,江景渐。”
江景渐没有说话,安静注视着她,眉眼柔和。
江景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
他从来不会和江景鸢说江景鸢是什么样的人。
好孩子,乖孩子……
江景鸢确实很好很乖,从小到大都安安静静的,从来不会闹腾。
但这种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本身就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冒犯和压迫。
——就算是下意识的感慨,也是一种冒犯。
需要认真道歉,和细细说明其中的道理。
自己怎么样,都是自己。
遵循着别人的意愿做出一举一动,那就是别人的奴隶。
…………
渊国,西南。
天光清蒙,干净却不灼热。
檀香袅袅。
一双手拿稳三支香,向上轻轻一扬,香头上点点火星顷刻熄灭。
霎时,香头上吹起三缕薄薄轻烟,时而分散、时而交织。
紫衣人影举着三支香,缓缓朝着前方拜了三拜。
安安静静之中,他直起腰,将三支香稳稳插放进前方的巨大香炉中,转身离开。
“要出去了吗?”
一众人等候在前方不远处,其中,看着样貌四十左右的女人脸上神态略显颓靡,缓缓开口问道。
紫衣男子轻轻颔首,“嗯”了一声,笑着说道:“我们储君殿下的命令。”
样貌四十左右的女人闻言,沉默了一阵,闭眼轻叹了声。
她没再说什么,转过身,拨开人群,独自一人走了。
待她走远,众人才松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紫衣男子,脸上一点点浮起欣慰的笑容。
他们上前围在他身边,纷纷安慰说着“没关系,别在意她”“她就是太死板了,一时半会接受不了”“她是战乱里长大的,没安稳过几年,难免有些过于小心”之类的话。
紫衣男子耐心听着,淡笑着没有说什么,只是时不时对着他们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