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疾速的音阶狂奔,都像是他灵魂深处被压抑的嘶吼!父亲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舞台的黑暗,落在他背上,带来刺骨的寒意。
但此刻,那寒意反而成了燃料,他紧抿着唇,眼神锐利如刀,指尖的力量越来越重,速度越来越快。他要让父亲听到!听到这被“秩序”包裹的、属于他的“混乱”!
林澈的扫弦更加狂暴,他几乎将整个身体的力量都倾注在右臂上,汗水浸透了他的T恤,紧贴在贲张的肌肉线条上。
他不再看江烬,目光仿佛穿透了舞台,投向某个未知的远方,眼神炽热得如同燃烧的星辰。他的音乐就是他的宣言,是他野草般蓬勃的生命力最赤裸的燃烧,他要冲破一切!点燃一切!
就在这对抗达到白热化、几乎要将整个舞台撕裂的巅峰时刻——
江烬的琴声陡然一变!
那如同奔流冰河般充满压迫感的音阶洪流,在冲至最低谷的瞬间,没有停滞,反而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韧性和爆发力,开始向上攀升!
不再是单纯的对抗,而是在对抗中汲取了对方的力量,融入了新的元素。音符依旧精准,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如同地心熔岩般灼热的流动感,那是一种被秩序重新定义、重新引导的狂暴力量!
林澈的吉他瞬间捕捉到了这微妙的变化!他狂暴的扫弦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却精准的留白,如同烈马在悬崖边的急停。紧接着,他修长的手指在琴颈高把位猛地一个强力推弦!
“滋————!!!”
一声尖锐到刺耳、如同绝望边缘最后呐喊的啸叫声撕裂空气。这不再是单纯的噪音,而是带着一种被引导、被托起的、指向光明的撕裂感!
就在这撕裂般的啸叫达到顶点、即将消散的瞬间——
江烬的双手如同神祇降临,带着积蓄了全部生命力量的沉重力道,重重砸向琴键!
“轰——————!!!”
一个被精密叠加、融入了林澈吉他推弦泛音频率的、前所未有的复合强力和弦,如同宇宙初开时最震撼的爆炸,骤然炸响。
这声音不再是单纯的钢琴或吉他,它是冰与火的极致交融,是秩序与混乱在毁灭边缘达成的最终和解,是江烬用他全部技艺构建的、最坚固的秩序平台,托举着林澈那不顾一切、撕裂黑暗的野性灵魂,共同爆发出的一声撼天动地的呐喊。
整个大礼堂仿佛被这声音瞬间抽成了真空,时间凝固,空间定格。
耀眼的、如同熔岩喷发般的金红色追光,在这一刻轰然亮起,将舞台上两个身影完全吞没,汗水浸湿了江烬额前的黑发,紧贴着他光洁的额头,他微微仰着头,闭着眼,下颌线绷紧到极致,如同献祭般将所有的力量注入指尖。
林澈弓着背,吉他如同燃烧的旗帜,他张着嘴,似乎在无声地嘶吼,眼神炽热得几乎要焚毁一切!
奔涌的音符洪流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它们不再对抗,而是缠绕、攀升、螺旋上升!
钢琴的精密结构为狂野的洪流提供了最稳定的上升轨道,吉他的原始爆发力则成为最强劲的推进燃料。陈墨画板上那奔涌向上的能量场,在此刻化为了震耳欲聋的现实,整个舞台空间仿佛都被这充满生命力的、挣脱一切束缚的音乐能量所充满、所点燃!
台下,死寂被打破。
先是零星的、压抑不住的抽泣声——来自某个被彻底震撼的角落。紧接着,如同星星之火燎原,掌声如同积蓄了千年的火山,轰然爆发!
“哗——!!!”
掌声!尖叫!口哨!如同海啸般瞬间席卷了整个礼堂!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穹顶!前排的评委们早已忘记了矜持,激动地站起身,用力地鼓掌。莫里斯教授眼眶湿润,嘴唇颤抖着,不停地喃喃自语着什么。
后台入口的阴影里,秦蔼老师紧握着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脸上是巨大的激动和一种近乎落泪的欣慰。其他没有上场的学生都挤在幕布缝隙后,激动得互相拍打着,无声地呐喊。
而在观众席某个视野极佳、却异常安静的角落。
江振庭依旧端坐着,腰背挺直,如同最标准的军人。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如同千年寒潭,映不出丝毫波澜。
然而,他放在膝盖上的、戴着白手套的双手,却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极其轻微地、无法控制地颤抖着。那颤抖的幅度很小,却清晰地传递着某种被强行压抑的、足以撼动他整个世界的惊涛骇浪。他紧抿着唇,唇线绷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舞台上,最后一声震撼的、如同宇宙定音的强力和弦的余韵,在巨大的共鸣中震颤、扩散、最终缓缓消散在沸腾的空气里。
金红色的追光依旧笼罩着舞台中央。
江烬缓缓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了眼睛。汗水顺着他的额角滑落,滴在黑色的丝绒西装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他微微喘息着,胸膛起伏,指尖还残留着琴弦剧烈的震动感,带来一阵阵微麻的余波。他抬起头,目光有些失焦地投向台下那片沸腾的、模糊的灯海。
然后,他下意识地,微微侧过头。
林澈也正好转过头,看向他。
两人目光在炫目的追光下,在震耳欲聋的掌声和尖叫的海洋中,猝然交汇。
林澈的脸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潮红和汗水,额发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他看着江烬,那双总是跳跃着不羁光芒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纯粹的、如同太阳般灼热的兴奋和一种……近乎赤裸的、找到同类的狂喜。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甚至带着点傻气的、仿佛用尽全身力气的笑容,对着江烬,用力地、无声地竖起了大拇指。
汗水沿着江烬的喉结滑落,没入解开的领口。他看着林澈那个灿烂到晃眼的笑容,看着那双映着追光、亮得惊人的眼睛。
胸腔里那面被擂响后就从未停歇的心鼓,在这一刻,仿佛被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猛地炸开一片滚烫的、陌生的悸动!
那悸动如此强烈,如此陌生,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吸引力,瞬间冲垮了他所有强装的镇定。
他忘了台下的父亲,忘了莫里斯教授,忘了所有的审视和压力。
在震耳欲聋的声浪中,在刺目的追光下,在全世界目光的聚焦点。
江烬那张总是冷若冰霜的脸上,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却又无比清晰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嘴角。
一个微小得几乎看不见,却又真实存在的、属于江烬的、带着汗水和极致释放后的、近乎虚脱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