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烬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下颌线绷得紧紧的。他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再给林澈,直接伸手去够被扯掉的耳机,只想立刻、马上,重新回到他那个只有秩序与永恒的清净世界里去。
“嘿,别急着走啊!” 林澈却像块甩不掉的牛皮糖,动作快得惊人。他手腕一翻,那只刚刚还捏着CD的手闪电般探出,目标不是江烬要去够的耳机,而是他那只还空着的右耳!
江烬只觉得右耳廓被一个硬邦邦的、带着对方体温的东西蛮横地塞满了!震耳欲聋的鼓点、失真的吉他嘶吼、主唱撕裂般的咆哮,像一股狂暴的泥石流,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精心构建的听觉堤坝,粗暴地灌入他的脑海,撞击着他的耳膜和神经!
“听听这个!包治百病!” 林澈的声音混合在狂暴的音乐背景里,带着恶作剧得逞的得意,那双盛着阳光的眼睛近距离地逼视着江烬,亮得惊人,带着赤裸裸的挑衅,“保证让你心跳加速!”
江烬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抬手,一把攥住林澈的手腕,力气大得让林澈脸上的得意瞬间变成了吃痛的表情。“嘶” 林澈吸了口气。江烬用力将那该死的耳机扯出来,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冰冷的怒火在他眼底燃烧,几乎要将眼前这个聒噪的太阳焚烧殆尽。
就在这剑拔弩张、仿佛下一秒就要动手的当口,一个带着笑意却极具穿透力的女声响了起来,如同按下了暂停键:
“哟,看来我们未来的‘贝多芬’和‘猫王’,相处得挺‘融洽’嘛?”
班主任秦蔼老师,一个穿着利落米白色套装、烫着精致短卷发的女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讲台上。她双手抱臂,饶有兴致地看着后排这一角,目光在江烬紧抓着林澈手腕的手和林澈龇牙咧嘴的表情上来回扫视,嘴角噙着一抹洞悉一切、甚至带着点…乐见其成的微笑。
“正好,省得我安排了。” 秦老师拍了拍手,清脆的掌声瞬间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力,她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林澈,江烬,”她纤长的手指精准地指向江烬那个靠窗的角落,“你们俩,同桌。位置嘛……就那儿!我看挺合适。”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瞬间石化的两人和同样目瞪口呆的全班,笑容加深,像只成功把两只炸毛猫关进一个笼子的狐狸。
“艺术需要火花,古典和现代,多好的碰撞素材!好好‘交流’,” 她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眼神意味深长,“学校艺术节的时候给我交个合作作品出来。”
“什么?!” 林澈和江烬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同款的震惊和强烈的抗拒!
两人下意识地转头看向对方,视线在空中狠狠撞在一起,噼里啪啦,仿佛能炸出实质性的火星!下一秒,又同时触电般猛地扭开头,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毫不掩饰的、仿佛生吞了十斤黄连的嫌弃表情。眉头紧锁,嘴角下撇,那表情生动得像是用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灾难!
林澈磨磨蹭蹭地抱着他的宝贝吉他琴盒,一步三挪地蹭到江烬旁边的座位,把琴盒“哐当”一声杵在地上,震得江屿桌上的琴谱都颤了一下。他大喇喇地拉开椅子坐下,故意把椅子腿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然后抱着胳膊,气鼓鼓地望向窗外,只留给江烬一个写满了“我很不爽”的后脑勺,那撮微卷的头发都似乎气得翘了起来。
江烬则迅速、用力地重新戴好耳机,将音量调到几乎能震聋自己的程度。那狂暴的电子风暴早已被他切掉,换成了巴赫《哥德堡变奏曲》里一条冰冷清澈、逻辑严密的赋格线。他挺直背脊,像一尊拒绝融化的冰雕,目光死死锁在琴谱上那些精密排列的音符上,仿佛要把它们刻进视网膜里,彻底隔绝旁边那个散发着噪音和热浪的污染源。
两人之间无形的楚河汉界,比教室中央那条水泥过道还要泾渭分明。一个面朝窗外,像颗随时会爆炸的小太阳;一个沉浸乐谱,像座亘古不化的冰山。
窗外的蝉鸣依旧不知疲倦地喧嚣着,仿佛在为这场被强行绑定的、注定硝烟弥漫的“战争”擂鼓助威。
讲台上,秦老师翻开点名册,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精光,嘴角那抹“深谋远虑”的微笑久久未散。
高二(七)班的艺术狂想曲,就在这冰与火的极端对峙中,在无数道看好戏、担忧、好奇的目光注视下,以一个超高难度的、不和谐和弦,轰然拉开了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