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长啊,你走吧。”
那是太守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从那以后,就再也听不到别的人再亲切的叫我的名儿了。
两名侍卫给我绑到马车上,送出城送了很远。
那是两个老实本份的人,皮肤经过长年日晒雨淋,已是黝黑。他们见我在马车里挣扎,笑着跟我说,“大人,您也别着急,等这事儿过去了,咱再给您接回去。”
真是两个傻的,他们居然还想着回去而不是趁机逃走,他们居然觉得这事儿好过去!
是太守平时给人的感觉太可靠了吗?
我想说什么都没用,他们嫌我吵或者是怕引来敌军,用布把我的嘴堵的真死。
车走了多远我不知道,只知道我被放下来的时候,天都黑了,我也不认识路。
太守的话他们是真听啊,说让送远点儿,还真就这么远。
“两位行行好,带我回去吧。无论这次能不能挺过去,我都想待在太守身边。”
稍微壮实些的汉子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差些没擎住。这样的力量倒是让当时的我有那么一瞬间期翼,有强壮的士兵保护着太守,也许真的是我多虑了。
那汉子咧个大嘴打哈哈安慰我:“郑大人,那边山里有个山洞,很隐蔽,是我们挖的。里面留了些吃食,够您呆些时日。您就安心等几天,别难为我们哥俩了。”
“可难民实在太多了!平阳城怎么可能装得下?若是只允许一部分人进去,那其他人照样会不甘心。不管怎样,开了城门本就是在引火烧身。”
“就算是引火烧身了,那大人您在太守身边又能干什么呢?”
“......”是,我什么也干不了。
对方瞧着我不说话,补了一句,“太守大人是希望你好好活着的,别辜负他了。”
“我死也要陪着大人的!太守对我有知遇之恩,这个时候我离开了,兄弟你莫要害我于不仁不义之地啊!”
那两位士兵上了马,留下一句,“想必太守大人也是视你为知己,才这样做的。”说完便扬起长鞭,驾马回去了。
真是两个好人,可若回去了,真的还能再见到他们吗?
“你们别留下我一个人!平阳城就是我的家,我的亲人就是平阳城的人!离开你们我还能去哪?”我在后面紧追,即使马蹄卷起的尘土扑得我眼睛睁不开,我也不敢停下来。
我怕这关挺不过去,我怕失去他们。可马跑得太快了,太快了......
这怕是我拼尽一生都追不回的路了。
暴雨下得太猛,以至于我觉得它们像数千只手,要压着我,不让我向前走。
远处看,城外零零散散地好像有人躺在地上,我看不清,许是错觉,雨太大,真是太烦人了。
这雨声像不停叫嚣的疯猴子,我耳边除了嘈杂声,竟听不到什么人声。
“出事儿了,一定是出事儿了!城外没有逃难的百姓,那必然是进城了。可既然进城了,为何又这么安静,那么多人不可能这么快安顿好。”
那城外地上的,难道真的是人?
脚底下的泥泞拽着我,越着急,越抬不起步子。
可我离城越近,那映入眼帘的场景越让我崩溃。
城外的尸体还算完整,可城内的......雨水混着血水流向四周,向远处蜿蜒。成堆的人压着人,他们甚至是被活活压死的。
食物被争抢后散落在一旁,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吃一口。
“人吃人吗?好好的平阳城竟变成了这样?”
“喂——!有没有人啊?还有没有人活着啊?”
雨声在跟我争抢着嚎叫,也不知道若是有活着的人,能不能听见我的声音。
“救救我,郑大人。”
许是听到我的呼喊,有人在人堆里发出虚弱的回应。
我将他救出来后,发现他穿着平阳城的军装, “你看见咱们太守了吗兄弟?”
他指了指城墙根,猛地哭了出来,“太守他......跳城墙谢罪了。”
那么一刹那,浑身的汗毛孔张开又闭合,最后化为一句 “为什么?”
我也震惊我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淡定地询问原因,而不是崩溃。但我心里的声音告诉我必须要知道因为所以然来。
那士兵哭到抽搐,句子都是不连贯的, “那都城的百姓不满意咱们给的粮食,硬是冲了进来指责太守,太守万般安抚都不行。最后那么多人都扭打在一起,人太多了啊大人,拦不住的,拦不住的。仅仅半天,死的人就那么多。这回指责太守的不仅是都城的百姓,就连平阳城的百姓也开始辱骂太守,说他仁慈到有些傻,说他胳膊肘往外拐。太守为了谢罪,就那么跳了下去......可跳下去又有什么用呢,人都疯了,为了粮食什么都不管了。”
我看着城墙根底下的成堆人山,太守被压着,该有多疼啊。
“兄弟,帮我找找太守吧。”我不能哭,我得留着力气挖他,万一他只是摔晕过去了。
蓝色的官府漏了出来,是他的。我摸到了他的手,冰凉,发硬。
“太守大人......”我一定是快瞎了,我再怎么抹掉泪水我都看不清他,眼前始终是模糊的。
“大人,你不疼吗?为什么要为了那群白眼狼......”胸腔真的很疼,我喘不过气来。
我的知己,我的恩人,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