勿复来书。
爱西丝
放下笔,她沉默片刻。目光落在自己左手腕间——那里,一枚深邃如爱琴海天空的蓝宝石,镶嵌在精巧的黄金托座上,正幽幽地散发着光芒。这是当年在孟菲斯市集,“商人伊兰”赠予她的定情之物,承载着那段虚幻的温柔。
爱西丝没有丝毫留恋,指尖用力一挑,那连接宝石的纤细金链应声而断。
她拿起那枚冰凉的蓝宝石,将它轻轻放入书写好的回信卷筒之内。冰冷的宝石撞击着青铜筒壁,发出清脆的、如同心弦彻底断裂的回响。
从此,赫梯与埃及,他与她,再无瓜葛。
(下篇:日轮陨落)
塔米拉王妃的寝宫弥漫着浓郁的、来自亚述的异域熏香。
曼菲士王斜倚在铺着金线锦缎的软榻上,琥珀色的眼眸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欣赏着新任第一王妃塔米拉为他献上的亚述旋舞。
塔米拉身姿曼妙,薄纱轻扬,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
一曲舞毕,塔米拉娇笑着依偎过来,亲手捧起一盏盛满深紫色葡萄酒的黄金酒杯,朱唇轻启:“陛下,尝尝这从亚述快马送来的新酿?据说是用高山雪水浇灌的葡萄所制,最是甘醇。”
曼菲士王心情似乎不错,他宠溺地捏了捏塔米拉的下巴,就着她的手便饮下一大口。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带着奇异的香甜。
“果然好酒…”曼菲士王的夸赞尚未说完,脸色骤变!
“呃…”一声痛苦的闷哼从他喉中挤出!他猛地捂住喉咙,像是被无形的铁钳扼住!
黄金酒杯“哐当”一声坠地,深紫色的酒液如同毒蛇蜿蜒流淌。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额角瞬间暴起青筋,豆大的冷汗滚落!
“陛下?!陛下!”塔米拉脸上的笑容瞬间化为惊骇欲绝的惨白!她扑过去扶住曼菲士倾倒的身体,声音尖利得变了调,“医官!快传医官!快来人啊——!”
爱西丝寝宫。
“王妃!王子殿下!不好了!”一名侍女惊慌失措地冲进来,扑倒在地,“陛下…陛下在塔米拉王妃宫中…突然口吐黑血!像是…像是中毒了!”
“什么?!”
爱西丝和塞芮斯瞬间从座位上弹起!
爱西丝的脸色“唰”地一下褪尽血色,黑曜石般的瞳孔骤然紧缩!一个冰冷而宿命的念头如同尼罗河的鳄鱼,瞬间噬咬住她的心脏:
晚了十年…曼菲士终究还是逃不过这一劫吗?死于毒杀…难道这就是命运?!
“母亲!”塞芮斯的声音带着少年人少有的急切和沉稳,一把扶住身形微晃的爱西丝,“快走!”
母子二人不顾一切地冲向塔米拉的寝宫。沿途的侍女侍卫慌乱避让,空气中弥漫着不祥的恐惧。
当他们冲入那充斥着血腥与没药异香的寝宫时,眼前的一幕让爱西丝的心如同坠入冰窟!
曼菲士王躺在床榻上,身体仍在微微抽搐,脸色已是骇人的青黑色,嘴唇乌紫,嘴角不断溢出黑血。
塔米拉瘫软在一旁,瑟瑟发抖,满脸满身都是喷溅的血点。医官跪在床边,脸色惨白,双手颤抖,显然已束手无策。
“曼菲士!”爱西丝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扑到床前,不顾那污秽的黑血,紧紧抱住了弟弟剧烈颤抖的身躯!
“不…不要!看着我!看着我!曼菲士!你不能死…”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冲刷着她苍白绝美的脸庞,滴落在弟弟染血的衣襟上。
或许是听到了最熟悉的声音,曼菲士王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那双曾经燃烧着日轮般骄傲的琥珀色瞳孔,此刻已黯淡无光,涣散地聚焦在爱西丝悲痛欲绝的脸上。
“王…姐…”他破碎地挤出两个字,每吐出一个音都伴随着更多的黑血涌出。他颤抖着,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缓缓抬起那只同样沾染了毒血的手,冰冷而粘腻的指尖,极其温柔地、却又无比艰难地,试图拭去爱西丝不断滚落的泪珠。
“…塞…芮斯…”他的目光艰难地转向床边紧握拳头、眼眶通红的少年,“即…位…”他用尽最后的气力,清晰地吐出遗诏,“…上下…埃及…之…主…”
话音未落,那抬起的手骤然垂落!琥珀色的瞳孔中最后一点光亮彻底熄灭。
年轻的法老曼菲士王,带着未尽的遗憾与对这片土地的眷恋,永远停止了呼吸。生命定格在二十八岁这年,如同埃及午后骤然坠落的烈日。
寝宫内死寂一片,只有爱西丝压抑不住的悲泣在回荡。
塞芮斯猛地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那双与曼菲士如出一辙的琥珀色眼眸中,已燃烧起冰冷的火焰,再无半分少年的稚气,只剩下属于王者的决绝与肃杀!
“来人!”塞芮斯的声音清朗却如同淬了冰的青铜剑,斩开了死寂,“将毒害法老的塔米拉王妃即刻收押!严密封锁寝宫!任何人不得进出!宰相伊姆霍德布、大祭司、侍卫队长乌纳斯即刻觐见!”
他的目光如同利刃扫视全场,最后落在母亲怀中断气的法老身上:
“彻查!无论幕后黑手是谁,掘地三尺,也要将其揪出!为曼菲士王兄——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