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湘怡悠悠转醒,窗外日头正炽,金灿灿的阳光透过茜纱窗棂,斑驳地洒在锦被之上,刺得她眼前一阵晕眩。她轻蹙黛眉,纤手撑着雕花床榻,欲坐起身来,却觉浑身绵软无力,额间似有火炭灼烧,烫得骇人。
“少夫人且慢!”春桃见状,忙不迭按住她,眼眶泛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您这烧得厉害,都开始说胡话了,可莫要再乱动。”
叶湘怡目光落在春桃胸前那朵白花上,心中一紧,喉头仿佛被什么堵住,半晌才哑声问道:“我爹他……可是……”
春桃低头不语,只默默拭泪。
叶湘怡闭了闭眼,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痛意让她清醒了几分。她强撑着精神,哑声问道:“裴俞风呢?他在何处?
“家主在书房议事。”春桃扶她坐起,轻声劝道,“少夫人可是要过去?只是家主吩咐过,让您好生歇息,家里那边有王管家照看着呢。”
叶湘怡点了点头,心中却仍是不安,想要亲自回去料理父亲的后事。她挣扎着穿上绣鞋,刚一站起,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
春桃眼疾手快,连忙搀住她,心中暗叹自家小姐的倔强。她偷偷抹了把泪,强笑道:“少夫人,您还是先歇歇吧,奴婢陪您一同去。”
两人刚走到回廊拐角,便迎面撞上了一群人。为首的是个满头珠翠的老太太,保养得宜的脸上写满了嫌弃,身后跟着两个妇人,一个满脸堆笑,一个则闷不吭声。
老太太气势汹汹,抬眼便看见了站在回廊上的叶湘怡。叶湘怡一愣,心中隐约猜到了是谁,立刻福身行礼,声音虽弱却清晰:“给老夫人请安。”
大婚之日未曾参拜高堂,她心中本就疑惑,现下终于是见到了这位裴家老夫人。
老太太冷哼一声,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仿佛叶湘怡不过是空气一般。
旁边那笑脸妇人却热情地拉住叶湘怡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赞道:“哎哟,这就是俞风新娶的媳妇吧?长得可真水灵!我们本来是去庙里清修的,知道了消息才往回赶,你说这俞风也是忒有主意了,娶了个天仙回家也不和老太太说一声。”
叶湘怡勉强扯出个笑,试探着乖巧道:“婶母好。”
笑脸夫人这下子更高兴了,拉着她的手不放:“模样又俊俏,脑子又灵光,俞风好福气啊!”
老太太听到“俞风”二字,脸色愈发难看,甩袖便走。那闷葫芦似的三婶赶紧跟上,二婶却拽着叶湘怡不撒手:“走走走,你也别害羞,跟我们去老夫人院里坐坐!我是你二婶,老夫人身边跟着的是你三婶,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和我说就好。”
“二婶,我……”叶湘怡急着去找裴俞风,可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哎呀,新媳妇进门哪能不敬茶?”二婶笑眯眯的,手上力道却不容拒绝,“老夫人可是赶着回来等你呢!”
拉扯间,一行人已经到了老夫人院外。一个老嬷嬷端着茶盘站在门口,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少夫人,请吧。”
叶湘怡盯着那茶盘,心中冷笑——这是要给她下马威呢。若是平时,她也是愿意周旋一番的,可现在她爹尸骨未寒,说不定灵柩都还未备下,她哪还有心思陪这群人演宅斗戏码。
“春桃,”她低声吩咐,“去告诉家主,说我正在给老夫人请安,让他快些过来一同敬茶。”
等这边忙完,她才能去料理爹爹的后事。与其让这位面色不善的老太太知道自己家中丧事再刻意刁难,倒不如顺从了事。
打定主意后,她便接过茶盘,脸上挂起乖巧温顺的笑,垂首缓步而入。
裴老夫人端坐在罗汉床上,满头珠翠熠熠生辉。见了这位新媳妇端着茶盏进入,心中气恼更甚:“未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礼当日更是没经过拜天地便入了洞房,老身可受不起这一盏茶。”
二婶母拉着叶湘怡的手向前凑了两步道:“母亲您快别难为侄媳妇了,若不是家里遭难,这么个小丫头也不用嫁到咱们家来。”
一旁沉默许久的三婶母问道:“回来的时候我倒是听说侄媳妇以前许给了家中的茶师,好像是姓齐。”
“混账东西,这峤州之内谁家不是上赶着与我家结亲,俞风怎么偏生看上这样的货色?”
叶湘怡内心不为所动,但睫毛轻颤,低声道:“是妾身福薄。”
“福薄?”老夫人猛地一拍案几,丢下一饼茶叶来,正是叶家出事的明前茶。“你家现在可是背着人命官司,巴巴的嫁过来拉着裴家填你家的窟窿!”
“真真是晦气。”
窗棂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叶湘怡沉默半晌,冷声道:“祖母,妾身家道中落,原是不配进裴家的。当日夫君垂怜,妾身感念夫君救济之恩,无以为报。是以,婚前便和夫君拟定,日后叶家收入半数归裴家所有。”
“收入?先了结了你家这案子再说收入。”老夫人抄起佛珠仔细盘弄,“你自己去祠堂跪着!”
话音未落,房门突然被推开。裴俞风一身墨蓝长衫,立在门口,脸色阴沉如水:“祖母!”
说着眉头紧锁,大步上前,站至叶湘怡身侧。
叶湘怡朝着裴俞风盈盈一拜,面向裴老夫人继续道:“况且,我叶家普洱一绝,在峤州诸多茶商中屹立不倒,只要洗脱冤屈,叶家茶园何愁营收?”
对裴家,叶湘怡早有耳闻。
这位裴老太太早年随丈夫闯荡四方,夫妻两个走南闯北挣下裴家家业。是以裴老太太性情刚烈,爱憎分明,宛如炮仗,一点即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