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公孙渺的身份,本不该与他这样说话,不过这些日子熬下来,公孙渺的殚精竭虑他都看在眼中,因此,卿珩并未计较,只是沉默。
见他们都不说话,公孙渺越发生气:“凭什么我们要受她的要挟?”
卿晗少见地认真:“公孙渺,你不要这样子说话。”
公孙渺一听到卿晗的声音,气势便少了几分:“我也没说什么啊。”
“你知道姐姐为什么要来指挥使府吗?”卿晗看着公孙渺,“城南宅子虽多,我也知道你和哥哥必定将这些患者都藏得很好,但一间间去找未必找不到。她取了血,以她的武功,大可以把你们全甩了,自己找个地方找到那个教徒,再自己去把他抓走,你根本就不会知道。”
她一指卿珩:“不信你问他,姐姐之前肯定想把他甩了。”
卿珩:“……”
卿晗又上前一步:“但你看,姐姐她最后还是回来了。她不是你厌烦的那些繁文缛节,正因为她是金鳞卫出身,知道你当这个指挥使不容易,也看得出你是殚精竭虑为了洛北百姓,才想尽可能尊重你,什么事都事先知会你一声,若是实在无法合作,她才会选别的路。”
公孙渺一时哑然。
卿珩揉了揉眉心:“阿晗,你还知道些什么,现在一并说了吧。”
卿晗在石凳子上坐下,无奈道:“哥哥,你看过姐姐的孩子了吧?”
公孙渺皱着眉脱下身上的狐裘,垫在另一个石凳上,粗声粗气对着卿晗道:“你要坐来这坐,那里我要坐。”
卿晗从善如流地起身。
树下的两张石凳都被坐满,两个人都仰头等卿珩说他的结论。
“我虽没把脉,但看样子孩子的情况不乐观。”卿珩皱眉道,“虽看着气色红润,但嘴唇却有些灰紫,很可能是有先天不足。”
卿晗叹了口气:“所以啊!姐姐就指着那个教徒带她回栖和找药材,好像叫什么魁拔……”
卿珩接了她的话:“魁拔八角莲?”
卿晗急忙点头:“哥哥,真有这种药材吗?可以治疗先天不足?”
公孙渺对这些药材什么的向来不懂,于是只沉默地听着。
卿珩沉吟良久,点了点头:“我传信让鸢卫送来。”
“那太好了!”卿晗心里喜悦,一下松了口气,“一会儿等姐姐出来我就把这些事情都告诉她。”
公孙渺颇为震惊,谷外有绝症的人多了去了,总不可能人人都救啊。那魁拔八角莲可是谷中顶稀有的药材,几百年才一株,这孩子还真是好命。
但这终归是救命的事情,因此他只好醋溜溜道:“木鸢什么时候竟这么空了?上回我让卿珩给我用木鸢带个口信回谷,他让我少犯点病,哪里凉快哪里待着。”
卿珩:“?你上次说你落了件心爱的盔甲没带出来,让我用木鸢帮你传信。”
公孙渺理直气壮:“那是我心爱之物,怎么不能让鸢卫帮我带一下了!”
卿晗讥讽道:“南越的盔甲全都被你吃了?在外面买两件不就得了,平常没看你对什么东西那么喜欢啊。”
公孙渺反唇相讥:“那是你眼睛里根本没有我,我喜欢的东西多了去了!”他哼了声,“还有,说起买两件这个问题,你们出来到底是来完成任务还是来选美的?一个两个穿得那么花里胡哨,特别你哥,这几天一天一套地换,你有空说我不如说说他!”
“好了,一会儿再吵。先把正事说完。”卿珩一边拉住一个,看向卿晗,眼中有些担忧,“她可曾跟你说过要用什么方法引出那人?”
卿晗摇摇头,反问卿珩:“怎么了?”
怎么了?明桃这个身世,哪里来的家?既无家,又何来家传秘术?
他想起明桃那只诡异的有着法术波动的镯子,又想起她背上的黑玉剑,心里着实不安,看向明桃所在的屋子,喃喃道:“这么久,还没出来吗?”
仿佛是为了响应他这句,下一秒,那间屋子忽地爆发出一声强烈的巨响。
整个房顶仿佛都抖了几抖,屋檐的雪被这一声巨响给纷纷震落,卿珩脸色一变,立刻冲了过去。
岂料,还没等他破门而入,房门便被从里缓缓推开。
明桃煞白着一张脸,嘴里大口大口涌出血迹,双瞳通红,仍不忘紧紧护着怀中的孩子。
门开后,她一下失去了所有的支撑,身子一软就要往前倒。
卿珩脸色苍白,立刻俯身去扶。
明桃一只手抱着花花,另一只手死死攥住他的手臂,半跪在他身前,艰难看向他身后的公孙渺:“……城北,石南巷,第三户,快去!”
边说着,她口中边涌出更多的血迹。
卿晗呆呆立在原地,眼泪断线般流下,不敢上前。
公孙渺听完,半点没犹豫,转身便往外走。若迟一步,这教徒恐怕就又要跑了。
明桃心下一松,顿觉眼前阵阵发黑,但仍记挂着那句承诺,用尽全力不肯晕过去。
她勉力抬头,死死盯着卿珩,眼中少见地流出几分恳求:“你们答应我的……”
卿珩尽全力平静下来,反手握住明桃的手腕,搭向她的脉搏。
明桃微微提了些声音,固执道:“你们答应我的!”
她以为自己用尽全力的声音很高,但其实已经微不可闻。
明桃意识慢慢有些消散,仍然挂念道:“还有……花花……”
卿珩颤抖道:“明桃,你不用担心花花,我一定会治好她,你听得到我讲话吗?你别睡……”
大雪静谧落下,她的眼前越发模糊。
身体头一次如此轻松,她内心几乎有些欢快起来。最后阖眼之前,她只觉得那些下坠的雪片忽而变为了千万梨花,向她飘来。
仿佛受到感召,一片雪花被风吹至少女摊垂在地的掌心之上。
雪片久久不化,仿如真的梨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