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集市之后,她带着卿晗离了顾府,在客栈落脚了几日。
一是她需要捋捋思路,换个合作对象,二是那日突然下雪,花花的状况又有些恶化,需要几天静养。
那位面生的红衣指挥使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虽未与前任洛北指挥使打过交道,但却听有过交集的师弟师妹说起——这位指挥使虽是武将,却是个和宋鼎臣一般官话连篇的废物,整日和那手下几位同知谋划着如何从朝廷的拨款中捞油水。
虽说水至清则无鱼,偶尔克扣点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偏偏他不但捞油水,于军务上还极其疏懒,以至他麾下洛北士兵毫无章法,涣散如一盘散沙,军纪荡然无存。
皇上还未来得及惩治,他便已自食恶果,死于奉召领兵入京援助的途中,被一邪教教徒一刀取了首级。
因此,明桃初入洛北时,看到那些军纪严明的士兵,其实是有些惊讶的。但若是指挥使换了人,这场面便不难理解了。
特别,那指挥使身后与她曾有几面之缘的男子也让她有些留意。他虽跟在那位红衣指挥使身后,举止气度却并不像下属。观其穿着打扮,地位恐怕也不会低于那指挥使。
不知封城是他们两位哪一位的主意,此举虽有些打草惊蛇,但却是最有效的法子,如瓮中之鳖,那背后之人被抓出是迟早的事,而若他急着出城,便会被迫有新的动作,从而露出破绽。
这是一场博弈,看谁先按耐不住。
虽指挥使由皇帝直接任命,但名义上仍为知府手下,这两人竟然让宋鼎臣这样的人同意封城,绝非等闲之辈。
明桃很快便下了决断,先去找这两位,若此举不通,再去找宋鼎臣。
就这几日,明桃已经从药铺老板,客栈老板,客栈小二等不同的人口中听到了千百种对于封城的不满和抱怨,最让人不安的是——有日明桃下楼,竟听他们在讨论封城的原因。
那客栈的老板对着来送菜的男人道:“我夫人娘家一个二舅的侄子,前几日被拉去城南了。”
男人疑惑:“去城南做什么?”
老板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才小声道:“你不知道吗?城南有几处废弃的宅子,诨称蛇虫窟,有大批士兵在那看守。”
送菜的男人听着这描述便觉得不好,担忧问:“你那侄子到底是怎么了?怎的要被拉走?”
老板叹了口气:“能怎么!就是长了点不干不净的东西!得病了!”
男人奇道:“没找大夫看看?”
老板更加重地叹了口气:“瞧你说的,怎么没有!找了大夫后,那大夫说这东西他治不了,没多久就来了两个兵把我那远房侄子拖走了。”
一旁的小二急道:“东家,你说什么?我家哥哥也是这样被两个兵带走了,但他们说是去治病的呀,怎么会是去什么蛇窟虫窟呢?”
那老板颇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还以为真是治病呢?你那哥哥,回不来了!”
小二白眼一翻就要晕,被送菜的男人紧紧扶住。
送菜的男人皱眉道:“老兄,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是想起了前几日听过的一个传言。”
“我送菜送的门户多,之前好像听哪家的下人说过,那顾家的两位公子死得蹊跷,两位公子接连死去,其实是因为那病症会传染!你说,你那侄子是不是……”
小二悠悠转醒,听到这话又要吓哭:“你别吓我呀,我家中还有老母,这,这怎么会是传染呢!”
那老板听完,颓然倒在椅子上:“怪不得要封城了,这封城就是为了把我们困死在这洛北城里啊。”
明桃听完,也觉得十分大事不妙。本身封城就易引民怨,现在舆论控制不住,若府衙迟迟拿不出个交代,事态失控是迟早的事。
因此,待花花稍好些,明桃立刻便拉着卿晗直奔指挥使府。
她没多废话,直接对守门的士兵道:“烦请小兄弟通传一声,民女求见指挥使大人,关于封城一事,我有要事禀报。”
那士兵恭敬道:“夫人稍待。”
他一路飞奔进了内院,天色尚早,公孙大人才刚刚起身,他在门外等了一会儿,才被叫了进去。
公孙渺大马金刀地拂开挡道的门帘,边走边问:“何事?”
士兵一路小跑跟上,道:“门口一位夫人和一位小姐求见,说是关于封城有要事禀报。”
公孙渺皱眉问:“什么样的小姐夫人?”
那士兵想了想,比划了下:“那位小姐大概这么高,看起来十四五岁,夫人比她稍高一点,看着二十岁出头。小姐穿的是黄色夹袄,看起来料子很昂贵,头上别了两根玉簪一根金簪一根步摇三朵珠花。那位夫人便穿得朴素些,是件紫色的棉袍,头上就一根银簪,背上还背着孩子,腰侧别了把剑,应该是个习武之人。”
公孙渺脚步一顿,“立刻去请卿大人来指挥使府。”
那士兵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门口……”
公孙渺边走边道:“我去接,你去备茶和点心,该怎么招待怎么招待,还要我教?”
那士兵紧张道:“是,属下立刻去办!”
公孙渺没再多废话,急向门口去了。
虽还不能确定,但门口的大概率便是卿晗和明桃了。他向来是不敢得罪这位卿大小姐的,虽不知她口中的事关封城到底是什么事,但还是给足了她面子,把卿珩也一起叫来听。
还未到门口,忽听到一阵马儿嘶鸣声,随后便是车轮滚过雪地的吱呀声,直直朝指挥使府门前而来。
公孙渺正奇怪卿珩怎么到得如此之快,便闻到一股极重的凤髓香味,顿时明白了过来。
什么卿珩,是顾月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