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晗被叫醒时,正模模糊糊做着梦。
梦中是无边无际的火海。她抱膝缩在床角,除了怀中的孩子,身边空无一人。
她只能紧紧握着手上那把不知从哪具尸体上拔下来的剑,抱着怀中的孩子,随时准备朝破门而入的人刺去。
张牙舞爪的火舌舔舐着她,无尽无休的落石砸向她,她下意识紧闭上双眼,低身护住怀中的孩子。
只是,根本没有预想中的痛楚传来。她猛地意识到,这些都是虚幻的场景。
可她还是醒不过来。
“阿仪,阿仪!”
有人在拼命拍门,边拍边叫她的名字。
她细细分辨,欣喜地要去开门,却在这时,天摇地动,她脚下的地砖忽然向下陷去,失重感一下侵占了所有的感官,她再也承受不住,惊恐地大叫起来。
“卿晗,卿晗!”
明桃担忧看向睡梦中眉头紧皱的少女,不由加快了些摇她的动作:“卿晗,卿晗!”
卿晗忽地一下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却是满头大汗,喘息不断,眼神空茫。
好一会儿,她才意识到身边有人。意识回笼后,她看向身侧,仿佛一下抓住了救命稻草,大哭着扑进了明桃怀里:“姐姐!”
明桃知她大概是做了噩梦,便没有赶她,只是僵硬地任她抱着。
明桃像拍花花一样轻轻拍着她的脊背,问:“怎么了?”
卿晗却只顾着哭。
自相遇以来,卿晗一直都是神气十足的模样,除了上回在宾至如归被人掐着脖子威胁,便再也没有这样脆弱的时刻了。
待卿晗情绪平复她也没提任何关于梦境的事,明桃便没再追问,只是把带回来的糕点在桌上摆好。
卿晗梳洗好坐下来,眨着眼睛,不敢置信地问:“姐姐,这些是哪里来的?”
明桃拿起一块玉露团递给她:“我上街买的。”
“姐姐你真好!”卿晗表情喜悦,完全没了刚刚一脸阴霾的模样。
明桃又给她递了杯茶,道:“咱们可能要吃快点,此地不宜久留。”
卿晗啊了声:“为什么?”
明桃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里面不好讲话。卿晗便几口解决了一块,很是不舍地看了看剩余的糕点,心痛道:“姐姐,那咱们快走吧。”
明桃率先出去,劈晕了路上的丫鬟,待出了顾府后,便带着卿晗一路往东大街赶去。
卿晗辨出这不是往城门的方向,奇怪问:“姐姐,咱们不是该先去找顾月之么?不是还在商量怎么引出那个人吗?”
原先的打算确实是这样的,因听那小二的讲述,顾府就是洛北一切古怪的源头,顾月之作为检查女官,又能接触到城南病患集中营,想必掌握的线索也多。
她并不想和宋鼎臣打交道,且相信顾月之作为苦主,也想揪出背后之人,因此才登门顾府希望能够联手。顾月之负责提供线索,她再用黑玉剑查出那人的藏身之处。
只是,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让明桃开始有些怀疑。林逢春的那番话,平湖院看到的场景,顾府的丫鬟仿佛都在防备着她们,桩桩件件都昭示着顾月之也有些秘密,且并不愿意告诉她。
其实这本无所谓,大家各取所需,只是盟友,也非朋友,但若今天上午那场试探是她安排的,那么她们的合作便可以直接宣告结束了。
明桃没回答卿晗的话,而是示意她往前看。
她们的脚步越发远离集市中心,周围的人却越发密集,大家交头接耳,仿佛都在往同一个方向去。
填街塞巷的大都是赶早市的小贩或百姓,此刻所有人围成一个圈,沸反盈天,仿佛正对圈子里的东西进行讨论。
卿晗越发疑惑起来,伸长了脖子想去看。
明桃紧紧抓住她的手臂,以免她被熙来攘往的行人冲走。
忽然,一阵极其有韵律感的振动自脚下的土地传来,卿晗一个没站稳,险些撞到前面的人。明桃眯眼朝远处望去,尘土飞扬间,十数匹高头骏马正整齐划一地扬蹄朝人群方向奔来。
那声音越发接近,马蹄声如雷,震耳欲聋,气势如虹,一下盖住了人群的所有声音,所有人皆屏息而立,静待来者。
“指挥使到!”
随着士兵大声的唱报声响起,明桃定睛看去,为首的两人已策马到了包围圈前,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同时利落地翻身下马。
红衣男子昂藏七尺,一身武官服饰,腰间环着金銙带扣,眉眼俊朗,其间皆是恣意张扬,只一挥手,身后的士兵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即开始清场。
明桃的眼神却是越过了他,向他身后的黑衣男子看去。
又是他。
相比那位红衣指挥使,这位也算有过数面之缘的男子便显得神秘许多。许是几次见他都是笑着的模样,此时卿珩微微拧眉,丹凤眼中便透露出几分冷凝。
清晨见他时没有注意,明桃此时细细看去,才发现他的发带与初见时不太相同。
初见时他着白衣,发上便是两根细细的灰色烫金发带,此时他穿着一身黑色刻丝圆领暗纹窄袖玉锦袍,半披的头发便用了一根粗粗的同色发带松松扎起。
衣冠济楚,芝兰玉树,只有簪缨门第的矜贵公子才会如此精细的打扮。
明桃想了一圈,也还是没在京城那群高门显户的公子少爷中找到与面前两人有相似之处的。
她又想起顾月之的云容月貌,不由开始怀疑了起来——难不成是自己从前有眼无珠?其实洛北这地方人杰地灵,专产金童玉女?
卿晗本就好奇心极重,此时里面情况都还没看清便要被赶走,眼睛更是恋恋不舍,于是转头向明桃道:“姐姐,咱们走慢点,我想看看!”
明桃想了想,道:“你若要看便搭着我垫脚瞧瞧吧,只是不要看太久,以免影响官府的正常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