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做什么?
“怎么了,贺年?”
听到同学的声音,他才找回了呼吸。第一反应是,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他和方颂安的关系。
“没什么,我好像有东西落里面了。”
几乎一刻都没有停留,他瞬间转身回到了活动楼里。
“哎,那我们等你。”
“不用,你们先走,我一会还有事。”
贺年在里面等了许久,确认同学都离开,没有一个人在这里的时候,才推开门出来,做贼一般快速遛到方颂安车前。
他敲了敲车窗,后座的窗户降了下来。方颂安正低头看着什么文件,看都没看他一眼,冷冷吐出两个字。
“上车。”
贺年敏锐地感觉到,她在生气。
车厢里安静得令人恐慌。他端正地坐在后座,双手放在膝盖上,忍不住去看方颂安的脸色。
年轻的女人身处高位,即便什么表情都没有,也会给人无声的压迫感。她垂着头,一页页地翻着文件,好像车里根本没有坐着他这个人。
车厢里的空气令人窒息。贺年忽然意识到,在他和方颂安之前的相处中,包括在他踩着她的名片后,她其实都从未真正对自己生气过。
真正的她在面对陌生人时,大概就是现在的样子。
彻底无视。
五分钟的车程像是过了五小时。
汽车缓缓停下,方颂安一语不发,开门下车。贺年见状急忙跟上,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上楼。
到家后,方颂安脱掉外套甩在沙发上,手里的文件随手扔向茶几,发出“砰”一声的响声。
她坐到沙发上,单手撑着头。
贺年在她身侧站着,不知所措。
是该直接道歉吗?还是跪下?
或者吻上去?应该会被打死吧。
就在他脑子里天人交战的时候,方颂安开口了。
“为什么不接电话?”
“在社团活动,没有看到。”
“看到后为什么不回?”
贺年哑住了。
因为不想回。
“我没看手……”
“贺年,”方颂安打断了他的解释:“我希望你搞清楚我们之间的关系。我不是来跟你谈恋爱的,不需要听你漏洞百出的蹩脚谎言。”
只一句话,贺年便如一盆凉水兜头扣下,浑身发冷。
“我从来不强迫别人,两次,都是你先找到我,向我推销你自己。我是个生意人,给出的价格也足够有诚意,何欢也应该和你交代过该怎么做。”
“不愿意的话,门在那边,现在就可以出去,工资按天结。”
方颂安的声音非常平静,没有任何发怒的迹象,却听得贺年咬紧牙关,垂在两侧的手指微微发抖。
他没有不愿意,他只是……
贺年不知该如何解释。方颂安在生气,但他也只在电视剧和室友那里学过如何哄女朋友,可那些愚蠢的套路对方颂安不会有丝毫作用。
面对方颂安这样理智而强大的女性,他所熟知的一切手段都会被她一眼看穿,像小孩子的游戏。
他找不到办法,于是选择了坦诚。
贺年坐到沙发上,手肘撑着膝盖,努力组织自己的语言。
“这是社团的第一次活动。我见到很多人,和高中的时候不太一样。”
“他们不知道我的家庭,不知道我的过去。我在过一种新的生活。我很害怕,他们会知道我和你之间的交易。”
“我知道做出这样的事情是我自己的选择,但……听起来也许很可笑,我依然不想让别人知晓,我是这样无耻的人。”
“对不起……”
他破罐子破摔地倒向身后,靠着沙发椅背,闭上了眼睛。甚至能感觉到自己颤抖的尾音和发热的眼眶。
敏感,自卑,脆弱,虚伪。他现在看上去一定糟糕透顶。
对面传来方颂安起身的声音,贺年呼吸一滞,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吊了起来。
半晌后,一条温热的毛巾盖在了他的脸上。
他不敢动。
不敢拿下毛巾,也不敢睁眼看方颂安。像是即将问斩的囚犯,在等待最后的宣判。
他的宣判书没有被公布,房门发出落锁的响声。
方颂安走了。
那晚之后,贺年一直在等着方颂安的消息,告诉他什么时候会被驱逐出去。
这通电话好像悬在他头上的刀,迟迟不肯落下,折磨得他几天都没有好好入睡。门口但凡有些许声音,都会令他期待地看向房门,可盯着半天,才发现是自己的错觉。
整整一周,他都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最初的焦虑也已经渐渐淡化,他本就不属于方颂安的世界,总归是要被砍下这一刀的。方颂安也许正在忙,还没来得及处理他,他要做的,只有安静等待。
半个月后,他终于再次接到方颂安的来电。
但非常不巧的是,他又在社团活动。
看到电话的一瞬间,他依旧没能掩盖自己的第一反应,本能地将手机屏幕扣了过去。
但很快,他便捏紧手机,举手请假道:“部长,我出去接个电话。”
没有人会拒绝如此合理的请求。
贺年快步跑出去,生怕电话响久了被挂断。走廊上空无一人,他看着屏幕上的号码,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深吸一口气,他按下了接通键。
“方总……”
只说了一个称呼,他就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
方颂安还会给他机会吗?
“我今晚回去。”
贺年呼吸一滞,不受控制地吞咽了一下。
他有些怀疑自己的听力,会不会是自己临终前的最后幻想。
“喂?”
电话里传来疑惑的声音。他怔愣太久,居然忘记回答。
“我在!”贺年急忙道:“我……我今晚有活动,可能稍晚一点,七点钟可以吗?”
“可以,我吃完饭差不多九点。”方颂安顿了一下,问道:“你在哪呢?”
贺年蹙起眉头,想了一会,还是实话实说:“在社团活动。”
“还是上次那个?”
“对,是话剧社。”
“多少人?”方颂安问。
贺年一怔,没想到她会关心这个,老实回答道:“26个。”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16个女生,但我和她们没有接触。”
电话里传来方颂安的笑声。
“谁问你这个了?”
“那……”
他还没问出口,电话瞬间被挂断了。
只剩下他咚咚的心跳,和涨红的脸。
问人数,不是在查岗吗?
她最后好像笑了,应该是没有在生气了吧……
浑浑噩噩地回到活动室,贺年还感觉身体有些发飘,只能看见部长一张一合的嘴,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半小时后,他的手机忽然又震动起来。
他条件反射地看了一眼,陌生号码,走出去接通。
“你的外卖到了,在大楼门口,送不进去。”
贺年疑惑:“我没有点……”
话说到一半,他忽而止住,好像想到了什么,飞速跑了出去。
大楼门口,外卖小哥手上提着满满的奶茶,是个对于大学生来说有点奢侈的牌子。
看到他出来,小哥有些震惊道:“你一个人啊?二十多杯呢。”
那一瞬间,贺年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秋日的夕阳照在他身上,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