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毛头小子干裂着唇瓣,还在傻兮兮笑着,“我明天再来找你哦!”
还漏掉几张故事,周元佲心道。
日复一日……
暑假倒数第三天,这孩子还是坚持不屑,这次手里捧着一个大西瓜,手上还有蚊子被叮咬过的痕迹,乐呵呵傻笑。
“大少爷!西瓜可甜了!果然上学前的西瓜是最甜的。”
这孩子和自己讲自己的暑假作业写不完,讲着他暑假天天在外面鬼混都给晒黑了……
周元佲安静听着。
直到傍晚,他拍了拍灰尘,再次离去。
良久,周元佲打开落地的窗户,只剩下一半的西瓜,中间最甜的部分被挖掉。
他月牙眼弯弯,心里还是落下一片柔软。
暑假倒数第二天,他顺着窗户爬了进来。
“原来这个窗户可以打开。”他手里拿着暑假作业,还努力往自己怀里兜了兜。
周元佲没说话。
听着这人天马行空的解题思路过了一下午。
傍晚,他拿起他才动几笔的暑假作业,边看边笑,上面赫然诸多栩栩如生的绘画。
暑假的最后一天,他又顺着窗户爬了进来。
“你累不累?要不我们出去玩吧?”他越来越大胆,趴在桌子上,撑起那个小脸。
圆润的小脸,那上挑的猫眼澄澈又勾人心魄,眉目俏皮开朗,活像是一只无所畏惧的三花猫。
室外燥热的温度让人心剧烈跳动,从额头落下的汗水滴入心底,掀起涟漪。
周元佲早已忘记活着是什么样子。
在那天,两人躺在山坡的草丛之上,日光耀在稚嫩脸上,夏日清风,蓝天白云,绿叶繁花……还有隔壁的‘混球’。
牛钧已然熟睡,衣衫上立起线毛微微晃动。
周元佲白净的食指试探他的鼻息,安稳的气息交缠,原来活着是这样的生动。
王管家是老资历老牌管家,服饰过三位本家家主。他通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听着本家命令,却还希望少爷开心点。
可随着周元佲少爷年纪越来越大,这每日行程越来越紧凑,几乎不给少爷留下。
可能也是怕周元佲少爷跳出这个框架之外。
“少爷,该读报纸了。”王管家见少爷又站在顶楼的窗户边,稚嫩的眉目之间呈现难以捉摸的情绪,平静又冷寂。
周元佲一身绒白毛衣,站在远处向隔壁阳台看着,日光裁剪着他的背影,像是天生光芒四射。
却无人注意他模糊不定的明暗交界线。
“少爷。”王管家催促道,自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超过了2分钟。
周元佲手停留在栅栏边,尚未越界。
他转过身,放松的背脊重新挺直,眉目渐渐舒缓,浅淡的梨涡变深,又露出了标准慈祥模样,“辛苦了。”
王管家有些发愣,少爷已经很像林濯了。
可夫人从来不同意,只觉得少爷能做得更好。
就比如少爷从小五音不全,四肢不协调,到现在抗拒穿中山装……
每长大一岁,少爷每一步都在挑战夫人的底线。
“少爷,该练小提琴了。”王管家掐住时间,敲响了书桌的门。
少爷稚嫩的脸从牛皮笔记本中抬起,眸底严肃干冷,毫无生色。
只是那么一瞬间,少爷便变了模样,月牙眼轻轻弯起,眉宇间飞扬着专属这个年纪的青春活力。
少爷并不抗拒乐器。
周元佲接过琴柄,站在偌大的落地橱窗前,点点日光从侧面打在他匀称的身型上,修长的指尖落在琴弦之上,琴弓被骤然抬起,睫毛轻轻起伏,尘封的灰尘卷起,靡丽动人,静谧无声,像是世纪之画。
拉木头的声音传了出来。
“周元佲!”洪亮的声音从窗外高处传来。
来了。
周元佲蓦然睁开了眸子,唇角不可思议上扬,激动地向窗外看去。
对面别墅的二楼阳台,有一个寸头的孩子,声音洪亮:“你怎么还是拉是这样子?”
他穿着掉色的T恤趴在窗边,啃着一半西瓜,嘴角还有着未清理的西瓜籽。
“不然呢。”周元佲笑着,但是很快狠狠压了自己的嘴角,再次刻意保持冷漠,挑逗那位少年,“我觉得很好听。”
“你是聋了!等等我。”对面的孩子不拘小节地擦了擦嘴角,下了窗台,消失在窗户边。
周元佲迟迟盯着那个方向。
只要弹起乐器,他就会出现。
隔了很久,那孩子出现在窗台上,即兴拉起了小提琴。
声音悠扬,指尖跳跃在琴弦之上,随着微微清风就这般植入周元佲的心底。
音符昂扬如夏日幻梦,勾绘了童年的梦境,交织了飞鸟的自由。
“牛昀瑾。”周元佲唤道。
长相俊朗的少年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燥热的风吹起破旧衣衫,那澄澈的猫眸已是冰蓝天空。
童年在风的记忆中拼凑,在梦的净土中根植,在蝉的声响中浇灌。
夏日成了爱意的园林,挥之不去,割舍不断。
周元佲呼吸沉沉,打完最后一只抑制剂,握了握麻木的双手,掐断眸中的墨色激涌。
他也知道牛钧喜欢他小姑安语颐。
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