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不知他缘何发问,却坦诚道:“你是这世上最洒脱不羁之人。”
慕远歌轻笑一声,“可这方天地间,却容不下我一个散人。”
话音落,他腰间的赤玉双琲荧光肆起,珠玉轻颤碰撞,如雨滴落入池塘,清脆密集。
殷红的气流如飘摇的云带一般,在慕远歌周身环绕浮起,如伺机而动的猛兽敛吸而立。
奉天却先他一步,拦在身前,侧首低声道:“你元气尚未恢复,即便要战,也应由我做先锋。”
左手虎吟剑,右手龙隐刀,奉天执刃而起,逼向钳制着姜秋雨的慕承柏。
修者,仅能被一柄灵器认主,亦仅能同时驾驭一柄灵器。
只因使用灵器之时,体内灵脉需与之相通,否则再高阶的灵器也无法发挥其效用。
一个修者,无法拥有两套灵脉,而奉天所修之法,却可同时驾驭双灵器。
这等法门,被崇华仙山的众修者命名为——驭器邪术。
眨眼之间,奉天便游走到慕承柏身前,见状,风岭领主慕风迎面相挡,二人僵持不下,慕承柏灵刃一横,喝道:“慕远歌,你当真不顾及她的性命?!”
慕承柏手上的力道加重,他压着姜秋雨,迫使她姿态又低了几分,“你还敢造次?!”
奉天见状,咬牙收手退回。
嗡——!
红色的云带瞬间膨胀为数倍之大的气团,在空中隐约勾勒出一只赤龙模样,血口怒张。
龙有逆鳞,触之则怒。
慕远歌望向对面,自始至终,姜秋雨的神态都未曾有过丝毫变化,她如平日一般,淡然若菊。
仿佛架在脖颈的不过是一片薄叶,任它安置;仿佛擒在肩头的不过是一只游鹰,任它附落。
间隔几丈,姜秋雨的目光落在慕远歌身上,那清冷的注视里平添了几许温柔。
姜秋雨:“吾儿远歌。”
“阿娘……”慕远歌轻声唤道。
姜秋雨:“你可还记得为娘在淮峰观音洞内对你的教诲?”
慕远歌双拳紧握,怎会忘记呢……
那时他们初入淮峰,几个修者接连向他挑衅,暗讽他无法凝旋,根骨平庸。
辱骂阿娘是狐媚之人,凭一副皮囊妖颜祸主,如今又被弃之如蔽履。
他气急了,以凡者之躯去争去论,最后自然被伤的体无完肤。
他委屈,他不服。
为何他这般弱小,连最亲的阿娘都保护不了。
为何父亲这般无情,要将他们母子驱赶至离崇华山最远的淮峰。
他哭着找阿娘,可阿娘不仅没有安慰他,反倒一语不发的为他上完药,将他赶去观音洞面壁思过。
三日后,姜秋雨带了一份亲手做的食盒来到此处,轻语道:“独处的如何?”
慕远歌:“第一日,不甘;第二日,不甘;第三日,还是不甘。”
姜秋雨:“好男儿志在四方,大丈夫不拘小节。”
慕远歌:“这不是小节,他们辱我便罢,他们还辱……”
姜秋雨:“那又如何?”
慕远歌:“我不许!”
姜秋雨:“你的名字是为娘所取,世道苍苍,天道凉凉,你当且行且歌,不被这凡尘所累。任何阻你心神畅然之人之物之事,都当摒弃。”
慕远歌:“可你是我至亲之人……”
姜秋雨第一次面露愠色,她起身负手而立,“你借我而来,却不必为我而生,大千世界,芸芸众人,只有没有牵绊才能真正做到自在快活。”
慕远歌:“阿娘,我做不到!”
姜秋雨:“要想好好活着,你必须做到。若做不到,便不必出来了。”
……
慕远歌遥遥望着姜秋雨,不知是晃神还是怎的,竟觉得此刻阿娘的面庞仿佛在与观音洞的观音面相重合。
那是洞穿世间万物又不为其所累的释怀之态。
姜秋雨:“你既已出了观音洞,便应当知道此刻该如何做。”
慕远歌急切道:“可是今时已不同往日!”
如今的慕远歌,赤玉之阶,灵力高强。
姜秋雨乃他此生最为至亲之人,容不得半点损伤!
闻言,姜秋雨淡然一笑,“你还是做不到。”
她垂眸望向慕远歌,那一眼,仿佛看尽余生百年,几分不忍,几分绝然。
似乎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这一幕的到来。
有多早呢?
大概是凤倾澄出现之时,大概是慕远歌登赤阶之时,大概是兰欣,小风铃和奉天现世之时,大概是知道崇华山容不下他们之时。
总觉得不该是今日,可今日已是比设想的要推后了多时。
她已得到许多额外的欢愉,此刻再不容她有半分贪心。
姜秋雨道:“为娘此生,以你为荣。今日之后,吾儿再无软肋!”这世间,当任你驰骋……
音落,身移。
白皙的脖颈生生撞上锋利的灵刃,天地间,一道倩影如残蝶斩翼,终是香颜断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