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凿山路,本就艰巨,更别说铺就一条直道。
故而,在这类地理并不优渥的地段,放下了对直道的宽度要求,只求往来畅通无碍。
道路逐渐狭窄,绝壁之下,万丈深渊,偶见村落稀落衰败。
骑着马的荔,心有不忍,没责问负责道路清障的人,只交待下去,让在前边儿的侍卫,将大块儿碍路的石头挪了。
在马车上愈感颠簸的苏霁,眉头紧锁,掀开帘,先见深峭幽幽,目有所触,再将目光移挪马上的荔。
“怎么?”苏霁瞥见了荔腰间佩戴的长剑。
荔目眺前方,说出的话哈着白气:“王,即进地界,还是小心一些较好。”
地界一过,便是吴国。
在大梁国,荔能做到关卡处处有设站点,为其提供方便与安全。可到了吴国,这个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英美国跟在我们的身后,距我们约百米。我们先过地界,他们紧随其后。过了地界,再行三千米,就到四国汇聚点了。”荔从袖口抽出一卷,展开。
“哦。”苏霁垂下眼帘。
“王。”马背的荔,伏下身子,脑袋挨近帘子,用展开的地图遮了嘴,“我们的人马,准备就绪。”
“好。”苏霁双掌护着热炉,目不动。
他对埋伏在未来时间线上的一场‘预谋’,有着泰然处之的心境。
马车剧烈一颠。
昭示地界一过。
而地界一过,意味着他们已经攀至最高点,往下就是下坡路。
马车的速度在加快。
一山两面。
一面冷酷无草木,一面温润生草木。
“呦呦。”恼人的声音从后边儿传来。
荔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川培风。
“美人儿,我们马上就要到咯。”川培风的笑声透过风。
大梁国与吴国连接处多是山脉,九百年前,在界定时,定下以最高最险的山壁为线。
自作聪明的吴国国君,将最差与最险的地势‘好意让与’大梁国。
大梁国第一代开国国君,高瞻远瞩,欣然接纳这样的分配……
白色的圆形穹顶建筑,在下坡半山腰处露了头。
半山处,坐落着耗费巨资和人力物力的白色穹体立柱宫宇——四国会盟处。
荔忽略川培风在远处的探疑与调侃。
骑在马上的他,目光凝聚在宫宇周围的地理环境上。
“美人儿,别怪我没提醒你,那吴国国君全尧桕可与我不同。”川培风骑着马,靠了过来,难得认真端正的模样。
“谢谢国君。”荔拱手,对着川培风正要假意行礼。
“给。”川培风抛了个铜器小物件来。
掌心摊开一瞧,荔见着是一枚精巧的哨子,尾端处还有红绳儿连着,正要问。
川培风拍着马屁股已经扬长而去,不吭一声。
可这用意,荔却不糊涂。
他第一时间,捧着进了马车。
马车内。
苏霁盯着搁在小方桌上的哨子,眼神琢磨玩味儿。
“怎么,你们的定情信物还要我帮你们保管不成?”苏霁侧过头,将袖中热炉取出,置于一侧。
“王,奴才是扔了还是?”荔的回答倒是直接,为避嫌,一刀切。
苏霁不知道荔这样回答是为了讨他开心,还是真的‘迟钝’或避嫌。
“收下吧。”苏霁发话,替他决定,“也是国君一番心意,真遇见什么事,还能有个援手。”
荔不敢回应。
他低着头,将折子平展了好几回。
“怎么。”苏霁见他低着脑袋不吭声,没好气,“还得我亲自给你戴上不成?”
他当然是略略,微微,稍稍,又丝丝,不悦了。
自己的人,怎么用得着他国国君来庇佑?
可他又觉得应当如此,这川培风到底是一国之君,能在柳相如这样的臣子之下装疯卖傻多年,定然是有几分实力。
这样的人,不轻视不鄙夷也不轻薄荔,还委以信物。无论真情或亦假意,对荔而言,即是肯定。
哼!
“川培风对你倒是还算客气,我见过他是如何凌辱又捉弄吴国国君身边的大臣。”苏霁若有所思,目光不自觉又一番落在荔身上。
荔与他们,确是不一样。
“王。”荔抬首,“奴才遣人先至会盟处,将大梁国所属的宫殿,里外仔细排查,规整。”
苏霁压下他对川培风避而不谈的不悦:“哦。”
“奴才命人提前将王要入住的寝殿热熏,算算时间,我们半小时后到,正好入住。”细细碎碎,荔掀开帘子,用掌比量了下。
放下帘子,荔叹了口气:“想来这宫殿我们也是拨了钱,共同建造。这路,为了客气些,给的银子是对标大梁国主道路。我方才瞅着,这路还是比大梁国的主道窄了四寸有余。”
“吴国地儿小,心眼儿更小。”苏霁冷笑,一句讥讽精准要害后,“吴国这两年,没少明着暗着占往来商贩的便宜,引得他们不满。”
因小失大,典型的捡芝麻丢西瓜。
荔似是找到了慰藉:“失民心,失臣心。人和一衰,天不助地乱,一国倾覆指日可待。”
治国之要本的利害关系,被荔点透。
心有赞许的苏霁,眸光幽幽,小指挑起哨子,甩进荔的怀里。
“自小,让你跟着我偷摸着我习文认字,倒是我做对了。”
荔捧着哨子,有些手足无措,头顶传来王的声音。
“同样的话,我不说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