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有桔像个神像般一动不动的第三日,竹寻小心翼翼掀开床帘,仔仔细细地端详这位仙人。
仙人的眉型不算锋利,略有弯月之姿,闭着眼有如三月春风吹散清晨碧泉上的氤氲般,眉中黛色犹有青山,眉间有一颗小红痣,遥像旭阳;
眼眸紧闭,睫长如羽,皮肤白皙,眼皮上还可以看见缕缕血丝;
仙人的鼻梁高挺,骨相突出,配上他的五官,却并不算浓烈;
唇色如春桃,唇形饱满、又似柳叶锋利,看着薄情。
他端坐在那,像神像静坐在神龛中,不惹尘世,不染尘埃,犹在明台。
竹寻痴痴望着,转而想起仙人睁眼的样子,仙人的眼睛,像桃花瓣。
仙人爱笑,仙人一笑,卧蚕便如春水,盈满了遍山春色,驼起了黑白分明的日月春秋。
他傻傻的笑了,仙人只有不说话才高高在上,开口的仙人更像一个少年侠修,风姿卓越,亦染红尘。
竹寻想到一年前的一个夜晚,那时他饿的受不了了,王婆也卧病在床,无暇顾及他。
他常听王婆说要去庙观求佛,听说神明有求必应。
于是竹寻曾在饥寒交迫之际跪在天地之间,求佛神予他一碗浓粥饱腹。
但他没有吃到一粥一饭,他听说拜神要虔诚,想过自己或许不虔诚,但他不太懂虔诚的意义。
他去不了那传说中显灵的神庙,就会去偶然发现的一座山中的破败孤庙中。
实在小的庙,挤着一个神,还有两位护法。
神像都已褪色、爬满了青苔,看不清面容。
几条随风飘的许愿带,也可以勉强看出颜色。但或许这个不知名的神,会满足自己。
他偶尔,也会带一两枝桃枝,想讨神明欢心。
这算是,神明显灵了吗?他细细想了想,他毫无理由的帮我,可能是的。
他是我的神,是我求来的神。
于是竹寻伏在地上,对端坐在床中的尤有桔做了三个揖,他想这次,足够虔诚了吧。
在尤有桔没醒来的第五日,尤有桔的头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
竹寻用活水净了手,又用棉帕小心翼翼的擦拭着那些汗珠,换了一遍遍的水,直到深夜,尤有桔面色好转,竹寻才靠着桌子睡了。
他想:“原来仙人也会生病的啊。”
尤有桔没醒来的第七日,竹寻上了床,他事先已经沐浴过了。
他用篦子仔细的给尤有桔梳头,这才发现,仙人的发丝中还有几块碎叶。
那条用来围住自己眼睛的布条,他重新挽在了尤有桔的发间。
仙人的玉冠不见了,是掉了么?
第八日,他揣上两个馒头,自己摸着想回那座山,去寻回玉冠。
可惜高估了自己,到了半夜反而自己迷路了。颠沛一晚,才寻着回了客栈,怕脏了仙人,又掉头去河边擦了身子,才赶回来,此时已经天明。
靠着仙人的床榻,他昏昏欲睡,他想,是不是自己太没用了。
在尤有桔下一次入睡后,他明白,他的确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不过入睡是媒介。
因为,他又回到了这个有竹寻的世界。
他用手推了推面前的小孩,轻声唤道:“竹寻?竹寻?怎么在这睡着了。”见竹寻没有回答,他蹑手蹑脚起身,把竹寻抱到了床上,又下楼吩咐小二叫了几个菜。
小二见他下来,说到:“公子还要住几日呐?您预付的银钱可只够十日的啊啊,明日可得给明日的房钱了,还有这饭菜钱,我们也是要先付的。”
可能是看这么多天了,屋里一天两人只叫两个馍馍和一桶热水,怕是给不起之后的房费吧,又上上下下打量了尤有桔一番,也不像没钱的主儿啊。
尤有桔吃惊,没想到已经十日过去了,时间跨度这莫大的吗?
又看店小二这奇奇怪怪的表情,疑惑道:“我难道会赊账?我再点几道菜给我送去房间。明日我们启程。一并把这几天的饭钱也付了。”
那小二点点头:“好嘞,十桶热水、一十八个白面馍馍、还有这松鼠桂鱼、红烧肉....得嘞,五两白银。”
尤有桔目瞪口呆。
见他这样,小二又说:“现在要吩咐厨房去做吗?我们是付钱后....”
“等等!”尤有桔打断了小二。小二立马瘪瘪嘴,准备重新算账。
“你是说那孩子这么多天就吃馍馍?”自己不是把钱交给他了吗,他还舍不得呢,真是个傻孩子,至少一天吃三个馍啊....
小二狐疑道:“那孩子?屋里不是你们两个人吗?”
尤有桔无意再论:“再加两个汤,一并送过去。我现在付清。”
望着一桌子的佳肴和尤有桔殷切的眼神,竹寻手足无措。
尤有桔给他打了一碗汤,又往他满满当当的碗里又夹了一筷子菜:“吃啊,你看你瘦的,吃啊竹寻。”
竹寻拿着筷子,望着面前这座“小山”却满眼空空,没有动筷。
见竹寻还是没有把饭送进嘴里的意思,尤有桔也放下了筷子:“怎么了?竹寻?”
小魔头一脸挣扎的看着尤有桔,支支吾吾。没有了红色瞳仁,他看起来更加乖顺可人,像一只楚楚可怜的小动物。
尤有桔见他这副模样,心头一紧:“竹寻,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是不是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被欺负了?”
竹寻摇摇头,眼神坚定,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似的:“仙人,你要走吗?你不能丢下我走。”
尤有桔顿时词穷,松了一口气。
苦笑着抬手摸了摸竹寻的脑袋:“你这孩子在瞎想什么呢,现在你除了跟着我还有别的去路吗?想跟着我,可要吃的白白胖胖。太瘦的孩子没福气。”
吃了一颗定心丸后,竹寻才喜笑颜开的扒拉着碗里的饭,依旧吃的狼吞虎咽。
“哟呵,外表这么精致的孩子,吃起饭来好像有第二人格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