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藏怎么也没想到,给自己祛疤的居然是阿宝。昨儿被蓝蛱叫去了一下,阿宝仿佛学会了通天的本领,对于她初初的怀疑与不信任,阿宝小模样是把握十足、轻松无事。
怀藏心里打鼓,轻弱弱嘀咕:“你别误了我的身啊。”
阿宝安慰了她,又哄她喝药,得知药是蓝蛱熬的,她才把苦涩的汤药一口闷下。
醒来时是下午,熟悉的感觉,身上已缠好一圈圈的白色纱布,就如那时候治脸脑袋给缠成了球。
被药催昏前,怀藏撑着眼前直往下坠的黑幕,与阿宝提了一嘴:“看到我身上的疤,你不要被吓到。”
“我什么世面没见过?”阿宝豪气干云地说。
怀藏暗暗地不屑,“你见过什么世面?”
最后,见过她身上的疤,阿宝竟真没被吓到,只一脸淡定又怜惜的与她说,她身上的疤不少,方费了这么多时。
怀藏想,阿宝还真见过世面的,这样都没有惊乍,看来她们都有铁骨铮铮的一面。
她喜欢这样的阿宝,就仿佛交一个朋友,肯定会怕那种一拍肩膀,就“哎哟”骨折的,她会拘着束着不知所措,怎么都拍不断两人才能亲密。
当然,阿宝也有可能是面若平湖,内暗涛涌,谁知道呢。
从京城到雍州的一路,怀藏每每换衣上药,都不要阿宝插手,不要阿宝旁边看,都是自己对镜来完成,因不想吓坏阿宝,见阿宝惊惊乍乍的模样。
再者,她也不想去疤。蓝蛱给的淡痕药,都甚有奇效,她在手背用到过,疤痕先脱后淡,再肤色如初。而且那些药膏不见分毫蓝蛱配药的影,不臭,不腥,不怪,反而膏白香甜是女人都爱的。
不过,昨夜之前的怀藏,不想去疤。她没想到临头来,疤又还是得去,而且竟然是阿宝来给她去。
倘若南风明灼早给她解释清楚,也就不必多这道事,她也不用昨夜顶着这一身疤,跟他……
想想就不美。
怀藏不知该说什么,于是什么都不说,喝阿宝喂嘴的鲜笋鸡汤。
腹中空空,她喝了几口,就撑坐起身自己接碗捏勺喝。不知道阿宝吃饭了没有,柔声:“你自己也去吃吧,不要饿到。”
喝完了汤,怀藏还是饿。
婢女秋禾便搬了炕桌放床上,小厨房送来了几样菜品,色色巧细,清淡不腻。怀藏吃饭从不挑口,觉得也吃不了,让送一盘小茄瓤肉去给阿宝。
她身上的纱布缠得很唬人,其实这点疼对她毫无影响,本不必在床上饮食。
汤足饭饱以后,到了黄昏,懒懒坐了片刻,她起来梳洗更衣。
末了,脸儿干干净净,发髻精美漂亮,着了身宽宽松松的橘黄暗花绸短襦,胭脂红绫百褶长裙。
这身衣裳颜色不很青春,有老熟之嫌,怀藏稚嫩年少,肤如鲜果子似的,倒衬出一种内韵。身上缠了夸张的绢布,她瘦也不显臃肿,乍一瞧还以为她那是圆润丰美,显得更平易近人,与纤纤的风韵不同。
她这个时候收拾自己,是想到南风明灼要回来,不想南风明灼一眼看到自己软恹恹,没神气。
南风明灼早上出门前,如寻常的男人对自己的女人那样,与她温柔说了一句:“等我晚上回来。”
她当下一心就只想做好他的女人。这种平凡简单的生活,淡淡甜的滋味,是以前她想都不曾想的,比她所能想到的最好生活,都要好。
她想过南风明灼往后可能会迎王妃,但她想到了许琳琅,觉得只要南风明灼对她,就像太子对许琳琅那样,她就心满意足,没什么要求的了。
谁当王妃她都不在乎,会与人当一家子的相处。
相比于在无光阁做死士,被送来送去,这已经是很好很好的了。
南风明灼是她总能喜欢上的男人,可不是命定的缘分?他还能庇护她,再不被别人欺负。她喜欢与普通女娘那般,安宁静美,和睦夫佳。
至于余下的该干嘛。
人活于世,有为所求而努力的,如有人为饭食奔波,有人为名利劳心耗力,她以前是求不被人欺负而苦命练剑;
有与所求背道而驰的,如有人想吃口饭但只是想而懒惰什么都不肯干,有人想做个正人君子却束不住欲望恶习而逞纵放荡;
有无欲无求的,如某种将死之人。
芸芸众生,红尘世界,若觉得没意思呢,它很没意思,这是跳脱出去不细感受的看。若觉得有意思呢,它又很有意思,此乃沉浸到生活里,对事含感情欲望的来看。
怀藏想要发觉生活中美好的事物,用心感受生活,填补她很多事都不知道的脑袋。
这或许是采一篮子新鲜的花让南风明灼闻闻,或许是见识到什么好玩的有趣的事,或许是学成自己想学的东西,抑或是做一碟子菜肴……
既然活,她肯定是想活得有滋有味,而滋味这东西,是要人沉下去感受,很多时候它由内而不由外。
人不能没有欲望,她有欲望,但她的欲望不很大,如此她能从身边的每一件事,去寻觅滋味快乐。
那或许是一件极小极小,别人都不留意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