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辆起行,护卫陪在两旁,递了怀藏白纱帷帽的男人,骑着赤马在前头引路。
进了城内,一径到了雍王府西边的大花园进门。
扫了眼早就等候在外的园内的丫鬟们,男人下马,走到车辕前,又请怀藏下车。
怀藏踩着小脚凳落地,看到她的园内的丫头们,赶紧簇了过来,热情的与怀藏问候招呼,很快,把怀藏热闹簇进园子,到了一间遍栽花木的小院。
这院出门就是溪流小桥,花树在山坡上连绵,什么桃树、梨树、合欢、芙蓉,观瞧可想秋季不缺水果吃。
小院里也数不清的花卉,灌木的、爬藤的、水生的。前院有株大大的合欢树,后院长着几株滴翠的芭蕉、一株没长大的海棠。
几间屋舍就这么与花木相映,正房当中地面墁了木质的地板,隔断上挂了清透的簇新绿纱,帐幔陈设、床榻几椅一应的雅致精巧,处处纤尘不染。
但怀藏进来看了一眼,什么都没多想——是一分都不肯多想,如进院听到所有丫头喊她夫人的那样。
有婢女请她摘掉帷帽,然后问她是想先用膳还是先沐浴。
自然,她是想先用膳的。
与阿宝用完了膳,沐浴她没留一个人在旁儿伺候。
盯着漂浮花瓣的水中自己遍布疤痕的身躯,她脑海中漂出了一刹那多想的苗头,但她很快又甩开什么都不肯再想——
难道忘了他让多少人欺负过自己,难道忘了他在煴城是怎样一副温情热烈对待自己,回了京却翻脸无情把自己往死里作践?
这样的人又怎还敢再信。她不肯对南风明灼寄情多想一分。
怀藏瞬间收敛了所有的情绪,由内而外似块寒冰,很快沾着水珠出浴。
换上自己最喜欢的绮丽的衣裳,可并没什么高兴的,因为这好看的衣裳是她讨厌的人准备的。
走出屏风到了明间,同样洗过澡香馥馥的四个白往怀藏裙子上扑。
把漆黑的犬儿抱起来,怀藏摇了摇。
四个白长得太快,相较离京时的小丁点,长大一圈,跟怀藏更亲昵,十分黏她,分开一会儿再见到,就很欢快,晃着小尾巴,要钻她怀里。
怀藏觉得这才是她想保护的。
“夫人,我们出去转悠下吧,”旁边的阿宝眸子似星星一样亮,嘴角噙着笑,“这儿不是□□邸里,是处大园子呢!”
“嗯。”怀藏应着,款步裙摇,与阿蛮慢悠走到了檐下。
忽然小丫头云岫过来与怀藏道:“夫人,蓝蛱医师想让阿宝姐姐过去一趟,说有什么事要教她呢。”
于是稍微说了几句话,捱了下,阿蛮身影就离了观花院。
不想陪别人逛园子,怀藏抱着犬儿,又返回了屋里闲坐。
放小犬儿下地,逗撩它玩。
外面天色已夜深,阿宝还没回来,怀藏想安寝。从榻前站起身,让杵在旁边听使唤的婢女,都给下去睡觉。
放四个白在坐榻,怀藏揭起炕桌上画海棠花枝白纱圆灯罩,屈指一弹,惊灭了蜡烛火焰。青烟袅袅未尽,灯罩已然盖回,没人看它。
今夜月色皎皎,透过碧纱窗屉,少掉一根蜡烛,屋内仍旧明亮清晰,桌椅几床都知道在哪,不会磕碰。
窗纱的绿影披在怀藏肩膀,想与四个白说句睡前的话,然而她才欲转身,突然敏觉有人进屋子,走到她身后。
她一惕之际,那人从后面将她抱住,温柔的,又紧的,像是比树还大还浓茂的藤蔓,攀缠在了树身上。
本来,怀藏以为是哪个去而复返的丫头,不想不是。身后的气息、接触到的怀抱,一下唤起了她对这具身体的感觉,熟谙。
但记忆也在。
她想到了牢中受的刑,认为身后的人在小城就是骗了她,又想到了在无光阁黑屋子一个个扑她身上的男人。
他也跟他们没有任何区别,只是更可恶的骗了她用心。
怀藏吸了下鼻子,用心去感受身后的气息。
她多想身后的这人是真的对她好,如此为他失去性命又何妨,可事实就是非所愿,而那是她最在意的东西。
怀藏没有动,但是坐褥上的黑犬似乎是见她被人抱住,汪汪地吠了两声。注意力落到四个白身上,伸手摸了摸它脑袋,把它安抚下去,然后怀藏自己也冷静镇定下来,回身仰头望了月光中的面容一眼,低头冷清清要跪下去。
若对方只是南风明灼,她还可以使劲地挣,使劲地跑,再也不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