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徽,你最近又有新欢了吗?”
她正在工作室里对着那个设计图发愁,乔司婕拿着一个木匣子走了进来。聂予徽恍然大悟,这匣子看起来并不是丘铭德的风格,难怪乔司婕会这么想。
“没有啊。不过最近,我也没打算约人了。”聂予徽若无其事地接过匣子随手放在桌面上,“可能是别人送来的贺礼吧。没卡片什么的吗?”
话是这么说,聂予徽心里始终有些不安。前面的大厦从车一边跑到另一边,那只匣子还是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她拿出手机一看,丘铭德的约会时间还有五分钟就到了,前面的路口右转就是今晚的目的地。
“麻烦师傅,不要右转了,直走下个路口停车吧。”她说着,看着外面的路灯步步后退。
那匣子里是一只做工精美的植物标本,碎裂成艺术品的树脂层拼图下,殷红的彼岸花瓣在其中盛放,如同缓缓流动着血液的血管,堆积,凝固,篆刻着生命终章的炽烈和希求。像恶魔那不甘的爪,又似一颗跳动的心,目光所及皆是赠送之人的情绪。
手机里显示丁律升发过来的信息,他约她九点钟在码头见面。
“你的那位客户谈得怎么样?听说他是成先生介绍给你的呢。”见聂予徽走来,丁律升直接便问道。
“你的?”聂予徽觉得手中的木匣子有些沉重,她的声音低得人听不见,海风掠过船头,带着轰鸣声呼啸而去,开往黑夜深处。
那个穿着深灰色格子长风衣的背影在夜里几乎看不见,没打发胶的头发还是梳理得有条不紊,简直刻意得过分,他侧脸上渗出几滴汗,像是刚刚去做完运动。
“怎么,你不喜欢?”丁律升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船只,那眼神忧郁得很,聂予徽见过这种眼神,在乔司婕的一些朋友身上,那种顾影自怜的傻孩子,其实根本无人在意,“不喜欢也没关系,不过我真的很高兴。毕竟你永远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在你最痛,最无助的时候,是谁在踩着你……”
她举起匣子,将它狠狠地往前一扔,什么也没说,直接转身要走。
“你干什么?”比起匣子巨大的落水声之后更令她震惊的是丁律升的反应,他冲上来拉拉住了聂予徽,“我做错什么了?”
“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疯了吗?”聂予徽看着他逐渐冷酷的脸色,心里也变得暴躁起来,“你是有未婚妻的人,丁律升!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做的这些事情对得起希梵,对得起你自己吗?”
“那你呢?”丁律升疯了一样拉住她,两个人在码头边的石墩上谁也不肯让步,“你以为你真的很爱那个丘总经理吗?”
“我的事情你管什么?”聂予徽被他叫嚣得烦躁,站起来要推开他,没想到丁律升反而拉得更紧。
“你不希望我管你,那你也没资格指责我。”
丁律升一语未了,就感觉到一股推力,聂予徽加大力度一踹,他身子重心往外一冲,几乎一脚踩空跌进海里。
“你这么喜欢那份所谓的礼,去把它捞上来再找我吧!”聂予徽大声地叫喊,声音近乎嘶哑,带着发泄和疯狂,“如果不是因为维纳斯在你手上,你以为我会来见你吗?我本来只打算和你谈一下条件,没想到你竟然这么不要脸!”
她说着,踏上了最后一班船。丁律升没说话,而是在船开之后,立刻冲出栏杆跳了下去。
路过的行人被这一幕吸引,纷纷围观议论。码头上的人越来越多,有的人跑去叫人,也有的人还掏出手机拍照,聂予徽冷冷地看着在海里挣扎的那个人,背过身去看另一边的夜景。海风吹拂过她的脸,她不理会那些人怎么说怎么吵,只是站在那里任他们自由发挥。人这种动物都是三分钟热度,看完了热闹也就过去了,这个人不会死,也死不了,她再恨他,也不至于要把自己搭进去。她想着,直接低下头,对周围的一切都充耳不闻,默默低下头去打电话。
“喂,希梵?我是予徽啊。”手机上拨通了最后一个号码,聂予徽努力让自己刚才对着救生员装作激动的声调现在听起来变得若无其事一些,“丁生现在出了点事情,你有没有空?唉,我这边很吵,先不和你说了。”
但到廖希梵赶来的时候,丁律升已经在病房里打了好几瓶点滴了。
“对不起!我今晚有个会要开,来迟了。”廖希梵看见丁律升和坐在一旁的聂予徽,连忙跑上去感谢,“谢谢你啊,予徽。”
病床上的人手里紧紧捏着些什么东西,看见廖希梵和聂予徽有说有笑的样子,他突然觉得自己其实一直都不属于这个世界。
“你不是去打球吗?怎么会这样?”廖希梵说着坐到丁律升床边,握着他的手,关切地问道,但丁律升已经开始假寐,脸上的神色更是疲累。
“我什么也不要,我只要那些属于我的东西。”聂予徽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他揉搓着那块碎裂的拼图,像攥着自己最后的一块残片,“如果不是为了它,我不会救你的,我只会眼睁睁看着你溺死,我也不介意。”
他反复念诵着他们之间的约定:五年,十倍的价钱,赎回原本属于她的王冠,一刀两断。
换做是以前的丁律升,一定会爽快答应下来。聂予徽开出的价格其实已经远远物超所值,有了这笔钱,他就可以过上小时候最梦寐以求的日子,和希梵结婚,住上他每次在篮球场打球时最吸引他的那块富人区,走向那些人口中的“上流社会”……一切的一切,指日可待。这么些年,他拼命要求自己冲出去,和那么多人争抢,较劲,就是要占到最有优势的位置才起跳投篮,一举获胜而已。
可是他刚才答应聂予徽之前,犹豫了好久。就像自己明明是占尽上风,却在准备投篮的一刻,停下了手。五年,这是最后通牒,他们之间一刀两断的最后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