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是被强行唤醒的。

刚能听到声音的时候，她先是打了个哈欠，声音糯糯哑哑的，带着没睡醒的朦胧，甚至还有一点起床气：“姓江的你干嘛啊，扰人清梦。”

……起床气就离谱。

江阿姨首先无语，然后忍住“你只是个拟人系统啊天天睡什么觉为什么还会有起床气这种东西啊魂淡！”这样的吐槽，儒雅随和地表达了自己的疑问：“喂我问你，为什么我不记得以前发生的事了？”

“不记得很正常啊，跟你脑子有多好使似的。”

在一片迷蒙的白光中，江安看见一个模糊的人影不知从哪跳下来，落在了同样纯白的地上。这里单调至极，除了无边无际的白光和一团小小的灰色以外没有任何东西。这是清和的魂灵界，是联结她俩的脐带，沟通的桥梁。自打她成为大斗师，真正踏入了斗气修炼的殿堂之后，便是能够踏足这里了[注1]。

前面那一坨欠揍的灰色，就是还没有彻底具现出实体的清和。

江安单手提着离梦，气势汹汹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走去，“信不信我揍你。”

“……我错了。”

清·好汉不吃眼前亏·干啥啥不行·认怂第一名·有口无心·和，乖觉道歉。

在清和再三保证记忆丢失只是一种常见的后遗症，不会对那个世界的她产生任何影响以后，江安终于将信将疑地放下了手里的刀。清和立马摇着尾巴凑了上来，腆着脸问：“不过，在那个世界你身边一个亲人也没有了，在这里至少还有爷爷、小姨和薰儿，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回去呢？”

是啊，为什么呢……

她沉默了好久。

“大概……大概是因为真实吧。”

“这里，不够真实吗～”清和的声音散在空旷的魂灵界里，蛊惑人心一般在她鼓膜间回响。

她轻轻摇头，“不一样，这不一样。”

“哦？”

“再真实再美好的梦境，都只是梦境而已，总会有醒来的一天。”

“可就算是回到原来那个世界的你，也会有生命结束的那一刻，跟梦醒，又有什么区别呢？既然如此，在这个世界快乐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这里可比原来那个世界，更值得你留恋～”

“不，不是这样的。”江安下意识地反驳，可连她自己都觉得这种反驳苍白无力。

“何必执迷于人为界定的真实或是虚假呢？”清和的轻笑声虚无缥缈，一字一句编织成细密的甜腻的网，层层包裹，密不透风，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你在哪里，哪里就是真实啊～”

大长老，叶冉，云韵，小医仙……还有薰儿的模样一个接一个在她眼前浮现，很难不去想，那些难以割舍的，与她们产生的羁绊。

“放弃，放弃吧……”

“不回去……不回去了。”

无数窸窸窣窣的杂念仿佛恶魔360度环绕着她低语，一股无形的力量不断将她向下，向温柔乡拽去。

她好像就要跌入深渊，沉沦在无边无际的欲.念里。

直到房门被“咚，咚”敲响。

萧薰儿站着等了好一会儿，房间内才传来熟悉的声音。

“请进。”

她轻手轻脚推开门。

屋内很暗，萧薰儿蹙着眉环视了一圈，迈步走到窗边，“唰”的拉开窗帘，阳光倾洒进来，房间一下子亮堂起来。

江安背对着光坐在椅子上，身体微微前倾。如墨般的长发在她背后散开，被长驱直入的阳光渲染上棕褐色的光晕。见到薰儿，她分明是笑着的，却让人感觉不到快乐，以往清澈的双眼覆盖着迷茫，一种难以用言语形容的美丽掩映在秘而不宣的悲伤里，萧薰儿情不自禁屏住了呼吸。

屋外明明是温暖明媚的天气，她却像一条无家可归的小狗，被大雨浇了个透。

可怜兮兮的。

萧薰儿不自觉地心软，连眼神都充满疼惜。她浑身气息控制不住地外溢，这是刚刚晋级完毕，还没来得及调息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