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煦最后的回答是:“我不知道。”
要斩钉截铁地回答说爱,似乎已经不可能了,但要他同样斩钉截铁地回答说不爱,似乎也没有那么绝情,就算真的说不爱,也是自欺欺人。
心理医生问:“你还记得自己最初爱的是他的什么吗?”
陈嘉煦望着心理医生,一时间答不上来,也不知道医生为什么这么问。
心理医生从抽屉里摸出一个信封,递了过来。她微笑着,对陈嘉煦说:“打开来看看。”
陈嘉煦略微有些疑惑,但还是把信封接了过来。
看信封边角的折痕与整体颜色,可以知道这是一封时间久远的信了,拆开信封,陈嘉煦却发现这封信的字迹自己很熟悉。
因为就是他自己的笔迹。
只不过这个笔迹有些稚嫩,一看就是年纪还小的时候写的。
信上只有寥寥几句话。
“我在周向西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虽然我很想把周向西当成小时候的那个哥哥,可是我知道周向西不是,那个小时候的哥哥我再也找不到了。”
陈嘉煦愣愣地看着这封信。
他从来不记得自己写过这样的东西,更不记得自己最初爱上周向西的理由,竟然是因为一个“小时候的哥哥”。
这是什么情况?
陈嘉煦抬起眼看向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却仿佛早就知道他会这样,又接着拿出一本旧日记本,“这些都是你自己的东西,要不要看看?”
陈嘉煦接过日记本,翻开的时候指尖有些颤抖。
日记本里稚嫩的笔迹记录着陈嘉煦小时候和“那个哥哥”的很多事情。比如说,“那个哥哥”曾经在他小时候做噩梦的时候,背着他在院子里散步,又比如说,“那个哥哥”会每天放学给他买冰糖草莓,再比如说,“那个哥哥”还替他挡过一把剪刀的伤害。
“……”
越看到后面,陈嘉煦的手越抖。
因为他的脑海里确实浮现出很多日记本里的记忆,只是记忆里那个为他做了这么多事情的“那个哥哥”,却变得很模糊,他完全不记得他长什么样。
“你爱周向西,”心理医生最后说,“只是因为他像你小时候的那个哥哥,其实你真正喜欢的是小时候的那个人。”微微一顿,“可惜,你没在日记本里写他的名字,”
陈嘉煦没有说话,也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原来自己爱上周向西的理由是这个。
他更不知道,自己爱的那个人,居然开始从“周向西”这个具体的人,渐渐变成一个没有名字、没有模样的人了。
……
“亲爱的陈嘉煦:
拉萨的日落很美,我坐在你的房间里看了一场日落,你烧得很厉害,我很担心。
还好你很坚强,缓过来了,纳木错湖也很美,其实那张照片是我托人给我们拍的,那应该是我们的最后一张合照了,我希望这张照片能一直被你保存着,尽管照片里的我很小很小,但也可以当做你从来没有忘记过我的证明。
骗你的,你怎么可能会从来没有忘记过我。
你已经开始忘记我了,医生的催眠疗法很成功,把周向西这个名字和你爱的人开始一点点剥离出来,转移你的爱,长此以往,你会发现,你爱的那个人,已经没有了名字。
我不再是你的向西哥了,但你至少会记得小时候有个哥哥对你很好,这点我已经很知足了。哪怕你不再记得我的名字,哪怕你以后想起我,也只是会想,周向西只是你曾经喜欢过的一个人的替身,然后渐渐的,也会把周向西这个名字忘记。
我问医生,可不可以让疗程慢一点。
她说,可以,但过程会更痛苦。
我说,那就还是继续吧。
陈嘉煦,你还记得吗?你以前说过,‘周向西’这个名字,会让人想起太阳。我总觉得奇怪,我跟你说,向西是‘月向西沉’的向西,为什么会想起太阳?
你说,因为月向西沉了,所以太阳要出来了。
你说,我就是你的太阳。
可是陈嘉煦,你记不记得我十六岁时和你说过,你才是自己的太阳,你的名字里有太阳,你应该要记住,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以后无论你身处何地、身在何时,你都应该是自己的太阳。
不过,你好像不会记得这些了。
也没关系,你不用记住这些。
你只要记得我爱你。
……
算了,这一点,你也不用记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