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南大捷带来的喜庆之气延续了好些时日,整个京城都沉浸在欢腾的氛围中。
齐烨梁本想兑现南下前的诺言,带江怀乐去城北猎场,不料临到头又被朝政拖住了。
“国事为重,猎场又不会跑,什么时候都可以去。”江怀乐劝道:“我正好可以去查一查,有没有涉及那易容之人的线索。”
齐烨梁挂心江怀乐的安危,却又不想过分拘着他,只好叮嘱:“别忘了让侍卫跟着。”
“知道了。”
而朝堂之上,从平西送来的战报平摊在皇帝的桌案上,冲淡了南方大捷的振奋。
“众位爱卿,说说吧。”皇帝看似平淡,但大臣们却从中听出了紧绷之感。
毕竟西北边境部族与中原的争斗由来已久,两方此消彼长,各有胜负,要说以往朝廷的对策,无非是派一位善于防御的将领驻守罢了。此前,出身平西的柱国大将军祝临因为边境祸事已离开京城,亲自驻守,就算如今呈上的战报情势不利,又能如何?
无人应答中,齐烨梁冷声道:“我之前便已提过,众位大人只做耳旁风,如今我便再说一次,时移世易,西北早已不是申氏当权时的西北了。昔日与图尔塔争锋的夜寻已成了部族之首,且夜寻首领乌摩推崇中原礼教,平西想要守住边关,一日难于一日。若是众位大人还心存幻想,还是早日抛却为好。大璋与夜寻,必有一战。”
王崇上前一步,道:“摄政王言之有理。只是此战与甘南之战不同,边境部族惯于抢掠,一向善战,大璋若贸然开战,一旦阵线拖得长了,于民生安稳不利。左右祝大将军只是按照惯例呈上战报,并未要求增援,臣认为还是以静制动为上。”
户部尚书周佑年跟进道:“王大人思虑周全。摄政王虽带兵赢下甘南,可讨伐甘南所需的军饷岂可与征讨夜寻相提并论?摄政王武将出身,多在前线征战,怕是不清楚后方支援的花销与辛苦。”
齐烨梁瞥了户部尚书一眼。周佑年,王崇的左膀右臂之一。若他没记错,江怀乐入京时曾遇到的纨绔子弟,其中一人便是这周佑年之子。
齐烨梁冷哼一声:“周尚书,听说你家儿子最近又娶了一房美妾?若是我没记错,这怕是令公子第十三位妾室了?”
周佑年被戳了痛处,顿时老脸一红:“这、这……我等在谈夜寻,摄政王何必谈及其他?”
“其他?我看未必吧。”齐烨梁挑眉:“周尚书适才不是担心朝廷国库空虚,不足以支持西北之战么?既然周尚书一心为国,不如让令公子少娶几个小妾,把省下的银子捐出来,也可全了周尚书上下周旋,想替令公子寻条出路的心愿。”
“你……!”
周佑年能被王崇看重,自是有他的本事。可惜自己争气,唯一的儿子却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他好不容易坐到尚书之位,自然不愿多年辛劳断送在儿子手中。儿子凭科举入仕已然无望,他只得从旁门左道入手,替儿子谋求仕途。
别人知道周家公子不干正事,可碍着周佑年的颜面定不会当面提及,齐烨梁却没这个顾虑。一番话说的周佑年脸上是黑了又红,红了又紫,不断变化,煞是精彩。
“好了,众位爱卿都是为国着想,不必争执。”眼见周佑年下不来台,齐元嘉出来打圆场:“右仆射与周尚书之言在理,与夜寻一战乃一场硬仗,并非儿戏,国库储备需仔细斟酌。”
他话音一转,道:“只是,一味节流存不下银两,开源才是长久之计。正好,不日前右仆射给朕呈上了一份税法改革的奏折,朕瞧了,觉得颇有道理,若此法能成,国库税收增加了,周尚书那边军需的压力自然是少了。”
齐元嘉抬眸望向王崇:“右仆射,这法子是你提的,不若你与众位爱卿说上一说。”
“臣,遵旨。”
王崇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税法改革奏折,当庭读了一遍。
齐元嘉不动声色地听着,寒门出身的朝臣都低下了头,让人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而以卓正清为首的世家大臣们却是越听脸色越不对劲。
王崇洋洋洒洒写了许多,总结起来无非废除原有的人丁为主的租庸调制,改为以拥有田地亩数为主征收赋税,且分两季而收。
寒门大臣之所以称为寒门,并非他们是真正的平民,与世家大族的差距在于多世之积累。以前人丁之法用了数年,当权之家早就熟知其中关窍,从中谋私轻车熟路,介于大家都这么做,互相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如今朝堂世家落,寒门起,昔日税法自然也该变上一变。
只是,若论田地及积累的财富,谁能比得过世家?如果王崇提出的税法推行,被当头一棒的又该是谁?
卓正清常被方凝玉批懦弱,却不傻。他明白,王崇这一出,就是冲着他们世家来的。
难怪。
难怪适才周佑年拼着惹恼齐烨梁也要提及军需财政一事,敢情都是在给王崇提出税法改革做铺垫!一个两个,都是在作戏!
可让他就此认了,吃个哑巴亏?
不成!
卓正清挺身而出,直言道:“陛下,此事万万不可!税法乃国之根本,此前经历过数年验证,岂能由着右仆射三言两语便轻易更改?大璋局势初定,正是需要乡绅支持、稳定民心的时候,陛下切不可因一时之困,毁长久之安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