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岑如你真是疯了吧,你吃错药了还是脑子进水了!
你他妈到底在梦什么?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缓过神,心底余悸还是霍北喊他名字时的样子,然后鼻子酸了,眼眶红了。
他喉结滚了滚,把眼泪憋回去。
可能是从来没出现过这么直白和露骨的感情,那些压抑的,困扰他的东西,在一个梦里全都暴露了出来。
其实没人会发现,但他还是把脸埋了起来。
半夜三更,浴室里冒出水汽,宋岑如洗完澡出来,连着床单和脏衣服一起扔进洗衣机,站在阳台上吹十二月的冷风。
梦.遗么,青春期男孩都会有的正常生理现象,他去年就出现过了,只是每次从梦里醒都是模模糊糊的一片,记不住什么东西。
不像今天终于看清了脸,有声音有触感,连脸上的细小毛孔都那么真实。
宋岑如彻底睡不着,打开台灯抄清心经,边抄边走神。
生理课上会教的东西就那些,青春期少男少女们更喜欢偷偷自己发掘,而像他们这种家庭出身好的,其实更容易早熟。
豪门圈里的艳闻八卦、狗血新闻,都是获取信息的渠道,同性恋在这种圈子里虽然也上不了台面,可也不算多稀奇的事儿……只是宋岑如没想到自己是,或者说,他不确定。
毕竟他对顾漾,对其他雄性人类根本没有兴趣。
他只对霍北产生了这种……欲望。
不知所措。
不知羞耻。
不可抗拒……
瑞云怎么办,家里怎么办,他根本没法儿跟宋文景和谢珏交代。家里祖宗要是知道,能把坟头掘了跳起来打他。
笔尖悬停在半空,余墨滴下,洇成一团。
你是今天才这种心思的吗。
还是一早就有了,不敢让它发生,也不敢承认。
宋岑如重新起了张纸,手腕怯怯发抖。
他想过要不要重新联系霍北,但实在害怕对方根本就不在乎走了一个人,害怕自己总是被剩下的那个。
他的理性和冷静好像都用来抵抗“突然不被需要”,所以不断预设失落,经历失落,直到习惯失落的出现。
宋岑如抄了三遍字帖,没一篇是能入眼的。
别说焦虑症,狂躁症都快得上了,他搁了笔,瘫在座椅上仰起脖子,月亮颠倒在眼睛里。
月光很亮。
太亮了。
......
“来,您这边请。”男人引着霍北进了会客室,端上茶水,“稍等啊,我去拿下合同。”
霍北点头挑了个单人沙发坐下,房里还有其他几个人,应该都是来办公司手续的。
没多会儿,男人推门进来,摊开文件说:“之前咱们线上确认过一次,为了保险您最好再看一遍。”
合同挺长,霍北其实压根儿没心思读,但事关好几十万,死磕也得看,好在先前背过的法律真能派上用场,他就这么一目一行的全读完了。看的时候没什么表情,眉头轻皱,挺认真的模样,就是总有人觉得他不顺眼。
坐斜对角那个,回头瞥他好几次,王峰。
他家前段时间合计给他再开间早点铺面,二十啷当岁,个体户变大经营,也是有家传手艺的小老板了,当然更看不上霍北。
那面馆后来的事儿没几个人知道,在街坊邻居眼里看来,虎子他们家就是运气好,不知道从哪个亲戚那儿借了笔钱把店买下来盘活了。
霍北没理他,傻逼一个。他检查完最后一页,从口袋里掏出钢笔签字,就是宋岑如送的那支笔,字儿也和两年前的变化不大,还是同样的飞。
“嘁,还用上万宝龙了,你他妈也配。”王峰嘟囔了句。
霍北在纸上落下一个点,盖上笔帽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王峰把声音抬高了些,屋里好几个人都看着他俩,“你他妈也配!”
负责处理合同的小哥都傻了,眼神来回来去的瞅,咋回事儿啊,现在搞创业的小年轻脾气都这么爆吗。
霍北心里想的却是,这傻逼居然还认识万宝龙?他都是后来上网查才知道这钢笔的牌子......少爷出手大方,款式也不俗,那种镶金嵌钻顶奢线他真欣赏不来。
“两位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小哥忙着劝说,指了指角落里的供台,“都是做生意的让财神爷见了多不好。”
王峰看霍北没回话,还有人来哄着他的脾气,甭提多爽,他又说:“财神爷哪能看得上他啊,就会搁这儿拿根儿笔装逼,这东西你用的明白么。”
“什么叫‘你他妈也配’?”霍北突然说道。
“怎么,听不懂中国话啊,还是觉得我说的不对?”王峰嗤笑着冲一旁的小哥说,“劝你查查这人信誉,别到时候接了个不知道什么背景的主,再把自己工作搭进去。”
霍北站了起来,全屋一愣。
“你干什么,想打我?来啊。”王峰一直都是面子比天大的那种人,兜里有俩钱儿恨不得敲锣打鼓让整条街都知道,人少的时候还会怂一怂,人多就跟打了兴奋剂似的。
他笃定对方不敢动手就是因为霍北以前打的那些架都是背着人的,当面儿他不敢。
可惜王峰的预判错了,霍北上手捏着他的后脖颈子往桌上狠磕了一下,王峰“嗷”地一声,倍儿响亮。
人还没缓过神来呢,霍北也没松手,王峰就保持着一个脸贴桌面又死活起不来的王八姿势,眼前是那支万宝龙。
“我就给一次机会,重新说话。”霍北声音很沉,手上力道也大,因为这股火气甚至有点没收住劲儿。
“你他妈......”王峰憋红了脸。
咚!咚!咚!
又是三下。
“配!配!你最配行了吧!”王峰鼻涕都给撞出来了。
霍北松了手,小哥见缝插针赶忙上来把两人拉开了,周围的人跟看笑话似的瞅着,大概觉得一个活该,一个太计较。
小哥大概在两人之间和稀泥,嘴巴一张一合,霍北没听进去。
其实他以前听到这种话不至于上火,别人说什么在他这儿就是个屁,但他刚才就是不爽。
他够不上宋岑如是事实,垃圾一样的出身能和那种高门大院的孩子处成朋友本来就不可思议。霍北以前不觉得“垃圾”就是什么坏词儿,有些人对生活的定义太狭隘,他自然也没必要迎合他们的狭隘。
但或许是离宋岑如离开京城的时间太长,这段时间里,姥姥身体好了,面馆盘活了,李东东他们学上的也不错,甚至他自己现在都是有钱开小公司的老板了。
可关于宋岑如的消息还是一片空白,这感觉就像你没追上那片云,还越飘越远,卯足劲儿都够不到一根手指头。
霍北觉得这好像叫自卑,他竟然会自卑。
“宋岑如?”李98号摇了摇头,“没听说过。像这种买的起三进四合院的家庭,资产怎么着都得上亿了吧。”
“国内能有这种背景的应该不多,您是做艺术品收藏的,我估计他们家也是这行,要不再帮我注意下。”霍北说。
“嗐,我那就一破画廊!”李98号笑了笑,但对“艺术品收藏”这种说法极为满意,“不过既然是你开口那肯定得帮,当初要不是你支招我那店早黄了。不过我得跟你说句实话,要真是那种大企业,接待的客户肯定也是身价百亿的VIP富商,和咱们这种小生意有壁,不一定有结果。”
“没事儿,”霍北笑了笑,“您看着来。”
李98点点头,又换了话题,“听人说终于你这边儿也要开始自己做生意了?还是给人做商业规划吧,这赛道挺好,竞争小还赚人脉,适合你。我当初也是像你那么大的时候一个人出来闯,不过你比我灵活,能成大事儿。”
霍北其实还没完全确定要往哪个方向发展,但他熟悉京城的情况,做这种事儿不费劲,而且脑子转得快。很多人做生意就是思维太僵硬了,总觉得什么都得按照既定的套路来,他不管那么多,只要不犯法能达成目的的手段就是好手段。
只要和宋岑如有关的东西就是好东西。
进口超市里,霍北从一堆花里胡哨的洗漱香氛用品里拿了支唇膏,好像就是宋岑如用的那种。他翻墙进8号院的时候在书桌上见过几次,纯英文的包装,高级的一批。
再往后逛到什么润肤露、身体护理、香水专柜的时候他原地犹豫了几秒。
说实话这些东西用在一个大男人身上,用一般的眼光去判断,就是挺骚包的。关键是看谁用,要王峰那就是纯恶心,要是宋岑如那就是合情合理,是格调,不过宋岑如用的是熏香。
香草调的沉香木,苦甜苦甜的,很淡,特别好闻。
拎着一堆生活用品回家,进院看见照过来一束大灯,陆平和大福婶婶还有瞿小玲三个一块儿举着电筒晃了晃。
“......嘛呢。”霍北说,“胡同探险队啊。”
“停电了!”陆平说。
瞿小玲道:“说是电路检修把电箱给修炸了,中午开始停的,街道办发了通知估计得到晚上十点才弄好。”
霍北说:“那干嘛在外头站着,我姥那新厨房不是挺宽敞的。”
“你姥厨房是宽敞,但是冰箱报废了,”大福婶婶说,“水漏一地没地方下脚!才收拾完。”
“......”霍北愣了两秒,撂下东西就往里冲。
“欸!慌什么。”陆平说,“就这天气那菜坏不了!”
是菜的事儿吗!
是他的生日礼物!
他的雪人!
霍北拉开冷冻层,用手机打光,五官端正的雪人已经变成麻麻赖赖的小冰坨子。
二话没说,他捧着东西就往外走。
陆平见他出来,“嘿,你这刚回来又去哪儿啊?”
“面馆!”霍北道。
北口市场那片是商业用电,单独的电箱躲过一劫,他着急忙慌地冲进后厨,找了个专门用来存啤酒的冰柜把抽象坨子放进去。
本来就不大的雪人,只剩下五分之一,霍北叹口气,郁闷的想来根烟。
“哎,北来了?”虎子妈掀帘进来,“前面太忙了我刚都没看着,来碗面不?”
“不了。”霍北敲敲冰柜,“我来存个东西,胡同停电了,麻烦您帮我看着点儿,别给扔了。”
虎子妈往里瞅了一眼,什么玩意儿。
“行。”她搞不懂小年轻的爱好,但是应了。
霍北站在后厨小巷子里点了根烟。
早说让老太太换一个换一个,就是不着急,连他自己都忙忘了。
赖得了谁啊。
手机屏幕里是家电促销的页面,他挑了半天,瞅准一个规格价位都还合适的,正要点进去,顶端弹出来一条新闻推送,一下就给点错了。
“啧。”
霍北不耐烦地滑开后台,页面刚加载出来,他扫了眼,手突然抖了下,烟都给抖掉了。
他甚至有点儿不敢眨眼,就保持着大拇指按在屏幕上的动作。
新闻写的什么没细看,但版面配图里的人他认识......宋岑如他爸。
宋岑如他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