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楠狠狠地瞪了钱青青一眼,但钱青青此刻已顾不得那么多。
她决定冒一次险,毕竟凰卫司是她的饭碗,和赤龙阁周旋、和钱家人要钱都要靠这个饭碗。此刻的她断然不能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而且从功利的角度来看,曾郦对她确实不错,她不想失去这么一位温柔大度、为下属着想的好上司。
至于将来太子妃临朝称制报复她,那时她应该也已经离开这里。
钱青青此言一出,第四营的侍卫们也纷纷附和起来。
“改日臣再来谢罪。”有了钱青青给的台阶,曾郦向太子妃行礼后转身欲走,却被易楠一把拦住。
“控鹤、凰卫二司人才济济,多一个你不多,少一个你不少。”易楠的声音冰冷,却又带着几分真诚,“你并非长公主的嫡系,否则那些受苦受累的活儿如何都是你在做,怎么不让第一、二、三营来抓人?
曾校尉师出名门,是聪慧之人,如今却被人当枪使、当一颗棋子,还不明白吗?!
太子妃任人唯贤,曾校尉何不与我共事,你我一武一文,携手合作,任谁也不敢小觑了东宫。”
曾郦缓缓转身,望着面前咄咄逼人的易楠,声音中带着几分恳求:“求太子妃和易舍人莫再将臣放在火上炙烤了。”
易楠气极反笑:“好,好极了。那你就去当你的忠诚良将吧……”
她终于放开了曾郦。
*
回到营所,倪如娇叽叽喳喳地与刘荻分享着钱青青的英勇事迹。
曾郦轻轻拍拍钱青青的肩膀,夸赞道:“做得很好。”随后留下一句“我去面见将军”便匆匆离去,直奔司衙而去。
“馄饨来咯!”伴随着一声吆喝,伙夫陆放和几个侍卫合力扛着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走了进来。一股浓郁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勾得众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
陆放是凰卫司的伙夫,望着这群年轻的姑娘,这个矮胖的中年男人眼中满是同情与怜悯:“可怜的孩子们,好好的姑娘家,这么晚还要出去抓人,多危险啊。累坏了吧?快来快来,趁热吃……”
“有老陆在就是好,管饱!”倪如娇翘着脚,拿起筷子“叮叮当当”地敲着碗,却被刘荻一把制止了。
“说了多少次,不要把你在宫外的坏习惯带进来,还是记不住。”刘荻略带责备地说道。
倪如娇却毫不在意地笑道:“我这不是抓到凶手,高兴嘛!”
朱晓斜了倪如娇一眼:“工匠家的,就是不懂规矩。”
倪如娇闻言,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阿爹原是兵部最底层的工匠,因其打制兵器的手艺精湛,多次得到皇帝的夸赞,几番破格升迁,如今已成了兵部掌着兵器库的司曹,正六品。
而朱家呢?早已人才凋零、破落不堪,若不是朱晓进宫当侍卫,朱家门楣早已被人遗忘。
“破落户,靠一点门荫而已,比谁高贵呢!”倪如娇反唇相讥。
“你说什么!有种再说一次!”朱晓拍案。
钱青青:“大家同为禁军,肩负着守护皇宫的重任,应以军功论英雄,而不是像那些纨绔子弟般攀比出身,朱晓,你总提如娇的家世,可就没意思了。”
此话一出,立即引起了不少人的共鸣。
“青青说得是。”
“谁家没苦衷会来吃这等苦头。”
“巡逻不分白天黑夜,哪个千金小姐能熬得了。”
“曾校尉常常教导我们,说姐妹们是来当差的,和禁军那些男人们一样能吃苦,也一样能挣功勋。”
“就是,我们又不是后宫的妇人,嚼舌头有什么意思。”
朱晓被众人说得一时语塞:“好、好……真有你们的……”
这时,有人忽然插话道:“馄饨还有吗?再来一碗!”
话题被岔开,众人也不好再吵下去。
朱晓懒得和倪如娇一桌,端着馄饨径直走开。
其余各人则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
“虾米有吗?”钱青青问。
“有的。”陆放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转身去厨房一趟,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捧小虾米。
小海鲜的咸香味和肉菜混在一起,让味蕾的层次又得到了提升,钱青青道:“这汤底要是改筒骨汤就更妙……”
陆放好脾气地应着:“要不加点葱头油,我灶台有。钱侍卫方便的话来瞧瞧对不对?”
“好。”
这陆放看着憨厚老实、虚心求教,想来也是受凰卫司一团和气的工作氛围影响,因此钱青青不作他想,跟着陆放走。
灶台离营房不远,隔着一小片槐树林子,陆放带着钱青青走出几步,转过一株最老的槐树后。
哪知,陆放忽然回过身,拦住了她。
钱青青心中一凛,疑惑地看他,这陆放要干嘛?!劫财?劫色?不是吧!
陆放从满是油渍的围裙口袋里摸出一张纸,迅速塞进钱青青手里,压低声音说道:“这是阁主命我交给你的。”
什么阁主?不是葱头油吗?!哦不,阁主……赤龙阁?!
眼前这位憨厚老实的热心肠大叔,长得犹如土豆一样的中年矮胖男人,竟然是和她一样潜伏在皇宫的二五仔!
钱青青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尽量让自己显得淡定。
“东宫轻易不让外人进去,今天是天赐良机!阁主给您这张纸是当年建造皇宫时的工匠画的草图。十余年间,东宫在太子妃主理下多次改建修缮,早已面目全非。姑娘是阁里唯一进去过东宫的人,阁主让姑娘将所见的宫殿、道路在草图上标注好,以备后需。”陆放低声说道。
钱青青捏着图纸的手感受到了一团油腻腻的东西——是陆伙夫手里残留的油渍。
“陆师傅,您辛苦了。”钱青青说道。
陆放挠头憨笑:“姑娘客气话,小人的本分而已。”
他们应该是互相认识的,这不是第一次接头。
可是她怎么就想不起陆放。
“校尉回来了。”
一直盯着营所大门的朱晓站起身来,所有人都放下夜宵,纷纷围过去。
曾郦言简意赅地说道:“今晚我们在东宫抓到的人,不是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