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就是老张接手的那个案子嘛?那姑娘还没找着吗?”
“那姑娘有胳膊有腿儿的,说不定早就离开夷宁了呢,哪儿找去?保不齐啊,她早就饿死在外了呢!”
“饿死倒不至于吧,毕竟现在无论干点儿啥工作都能吃饱饭,不过冻死倒是有可能的。”
“可现如今通讯设备这样发达的情况下,找一个人难道不是一通电话就能轻松解决的事情嘛?再者,现如今的年轻人应该没有不会用手机的吧?”
“也是!依着我们派出所近年来接收到来寻人的报案,大致可能分为两种:其一,被寻找的是一个上些岁数的文盲,智商方面可能也有所欠缺;其二就是故意离家出走的那一类人了。可不管是哪一种,找起来都比较费力气!”
……
两个警察坐在医生办公室里讨论着与他们并不相干的事情,却不知道此处除了他们以外还有一只白猫和一缕孤魂,更不会知晓我便是他们口中的“走失者”。我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两个,保不齐下一秒就会出手带走其中一个,谁让他们总在背后说我坏话的?而躲在柜子后的小玖似乎看穿了我内心的憎恨,立即拉着我火速地逃离了办公室。
“有猫!”一个警察尖叫起来。
另一个警察也惊讶道:“医院里怎么会有猫呢?”
为了不让更多人察觉到她的存在,小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藏在某个无人发现的犄角旮旯处,譬如楼梯拐角处。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我打算回八楼的重症监护室一探究竟。至于小玖嘛,她也支持我的此次行动,只因为我们对这个年轻人的遭遇怀有一样的同情和惋惜。
等我返回监护病房的时候,看着两个身着白色工作服的医务工作者对病人进行加压输血,她们一面用力挤压着输血袋,一面盯着监护仪上的那几个数值,还时不时地瞥一眼躺在病床上的人。心率134次/分,呼吸28次/分,血氧饱和度95%,血压87/49mmHg,若我的记忆没有出错的话,这大抵就是医生们口中的“休克血压”。我虽不是医生,却能读懂心电监护仪上的数值,这是一件令自己都感到意外的事情。当然这并不是我在医学方面天赋异禀,而是因为在过往的很多个煎熬的日夜里,自己都是盯着监护仪的屏幕度过的。
心电监护仪的数值并不理想,甚至可以说成是危及生命,可在场的医护人员的表情却不再似方才那边慌乱不已,他们的言语之间我意识到目前病人的情况已经有所好转。在重症监护病房里参与抢救的还有一个实习医生,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子,在见到病人情况渐渐好转之后,她才稍有功夫来捶一捶自己酸麻的肩膀,因为她的双手已经举了一个多小时的血袋。我原以为这个年轻人终于挺过了最危险的时刻,可监护室里的护士却说这只意味着他的各项指标达到了能够被推上手术台的最低标准。
“啊?他还要被推上手术台啊?”
当我将这个结果告知小玖的时候,她同我的反应是一样的!被推上手术台并不是什么糟糕事,可最悲伤的是这个年轻人极有可能无法熬到下手术台的那一刻。我紧跟着他的病床走进了手术室,眼睁睁地看着他气息奄奄地躺在手术台上,一层层深绿色的手术单缓缓地落在他的身躯之上。坦白讲,这一刻我的心是无比慌乱的!在这无数层深绿色的手术单下面躺着的,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他是一位母亲的儿子,尚未娶妻,本该拥有最好的青春年华,可他极有可能会熬不过这一夜……我不敢再接着往下想。
随着监护仪上数值的上下波动,病人的情况也不断变化,手术室里的医生和护士忙前忙后,而我则坐在手术台一旁的凳子上静静地观望着眼前这一切。恍惚之间,我看到一个身影从手术台上走了下来,轻飘飘的,几乎没有任何重量,在场的所有人都没能察觉到他的存在。因而我确信,他同我一样没有□□和声息,只是一缕魂魄,因为他的样貌也同那个年轻人一模一样。
“我是死了吗?”那缕魂魄揉了揉双眼向我走来。
“监护仪上的各项指标还在跳动,你还没有死,不过应该是快了。”我知道人类在死亡之前,魂魄会提前离开□□,虽说各项生命体征还在上下波动,可他的灵魂已经离开了躯体,这便意味着他将不久于世。
“所以你是来接我回黄泉的鬼差吗?”
“不是!”我摇了摇头后继续说道,“同你一样,我也是一缕孤魂,不久就会被鬼差抓去黄泉饮下孟婆汤忘却前世恩怨;可同你不一样的是,我是再看淡了人间冷暖才选择死亡的。”
年轻人瞪大了眼睛看着我,他觉得轻生不仅愧对于关心着我们的亲人朋友,更对不起自己年轻的生命。他以为年少的我犹如夜空中正要绽放的烟火,应该拥有更加绚烂的将来,不该为一时意气而选择走向生命的尽头;他还表示自己殷切渴望着能够重新回到人世间。可我以为,一个小小建筑工人就算是搬一辈子的砖都不会赚到多少钱,而这份工作本身也是没什么值得留恋的。既如此,为何还要回去受这份苦?
可他似乎并不认同我的看法,人生须臾数十年,我们更应该珍惜每一刻。他表示过往的三十来年从不曾认真思量过“生活”二字,如果自己有幸获得重生的话,他想踏踏实实地过完余生,毕竟自己的家人还在人世间的某个角落期盼着他平安归去呢!
“看看躺在手术台上的你,失去了右臂,胯骨粉碎性骨折,身上几处撕裂的口子……这样的自己,这样的生活,你还想继续吗?”我苦笑地看向了医疗废物堆里被截下来的右臂,企图劝退他想活下去的信念。
他却斩钉截铁地点了点头。
我不可思议地看向他,说道:“失去一只手臂的你,注定不能再像是一个正常人那般生活,保不齐还会植物人一样永远都不会苏醒呢!这样惨淡的人生,当真有意义吗?”
无论我将他的结局说得如何凄惨,他始终都不曾改变自己想活下去的初衷,甚至都让我为自己当初的选择而感到后悔了。为了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便答应会去求鬼差们放过他,他也向我承诺说自己一定会努力挺过这道难关的。在偌大的人世间,我们都是最孤独的个体,为什么不能互相依靠呢?
“如果我真的有幸活着,你有什么话想让我带给家人吗?”正要转身回到手术台上之时,他却又回头看着我。
我朝着他摇了摇头,答道:“如果真的能重生,希望你不会记得曾见过我。”
他又一次向我承诺了会好好活下去的!
我是一个悲观的人,从来都学不会如何转变角度去积极地看待某一个问题。可这个年轻人不一样,他始终热爱着自己普通且艰苦的生活,也无比渴望着能重新回到人世间,因此我并不希望他会记得我们所交谈的内容。生活赠予了我们不一样的经历和性情,也赋予了我并不快乐的灵魂,可我却始终奢望着能为身边人带来正能量。
看着他又一次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我便离开了手术室。我希望他能如愿活着,却害怕天不遂人意,所以无论结局如何,我都想为他尽力一试。
只是,他的天空还会亮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