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截红绳,已经起了毛边,红绳上系着一块只有拇指指甲盖大的刻字银牌,一面刻着“许润”,另一面刻着“金榜题名”。
字刻得歪歪扭扭,甚至有点丑,看得出刻字的是个新手,技术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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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槐清一向觉得啤酒味道苦涩,属于她最不喜欢的那一种。
但今晚的啤酒,一杯接一杯,冰凉的酒液滑过舌根和喉咙落进胃里,直至胃部发胀,她也没觉得很苦。
何佳嘉昨晚就喝了不少,今天很快就醉了,她漂亮的脸红扑扑的,坐在地上,倚着沙发,一撩头发,咧嘴笑得张扬:“清清,你怎么一点没上脸?是不是我没看见,偷偷躲酒了?”
程槐清也有点醉意上头,抱着腿,把下巴搁在膝盖上,眯着眼笑:“没有。”
“不可能啊,”何佳嘉瘪嘴,凑上来捏她的脸:“我酒量那么好都醉了,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
程槐清缩着脖子躲她的手,笑道:“可能我酒量更好。”
“不对不对,”何佳嘉扑上来挠她痒痒:“你一定作弊了,喝酒前我看到你吃了颗白色小药片,那是什么?”
她说着就要伸手去掏程槐清的口袋。
程槐清心下一惊,连忙捂住口袋,笑道:“就是普通的维生素片。”
“我才不信,”何佳嘉笑嘻嘻的,想要掰开她的手,“给我看看,究竟是什么?”
她喝了酒力气很大,眼看程槐清的手就要被掰开,她却突然干呕了一下,连忙起身跑去了厕所。
程槐清松了一口气。
她吃的其实是布洛芬止疼片。
程槐清有慢性胃炎,随身带着布洛芬止疼片。
今天没喝酒前她胃就有些不适,怕喝酒难受,就提前吃了一片。
何佳嘉离开,她看着面前一桌的空啤酒罐,也觉得差不多到了该回家的时间,起身开始收拾。
可刚站起身,胃部就传来一阵刺痛,她感到反胃,只好敲门催何佳嘉。
何佳嘉应了句“马上”,却不见出来,程槐清只好另找地方。
有个开着门的卧室,里面卫生间的门也敞着,程槐清像是看见了救星。
她蹲在厕所旁干呕,扣着嗓子眼把刚刚喝下去的酒全吐了出来,吐干净后,她也没有起身离开,而是把头夹在双膝中间,用手按摩着疼痛的太阳穴。
身后传来脚步声,似乎是何佳嘉吐完了,过来找她。
“你好点了吗?”程槐清刚吐过,还有些晕,没有回头。
那人没有说话,伸手把她垂在脸庞的长发捞起,拢在耳后,又扶了扶她的脑袋。
程槐清皱了皱眉头,抬眼,这才看见那双手。
很好看的手,苍白,干净,骨节分明,食指关节有一抹红痕,尺寸却不是一双女人会有的手。
卫生间的空气闷热,那人弯着腰,离她很近,身上似乎喷了柑橘调的香水,闻起来有点苦。
“你喝醉了。” 男人居高临下地注视着她,手还拢着她后颈的头发,眉头蹙起,似乎不太耐烦:“我现在送你回家。”
程槐清愣了愣,她状态不好,回神有些慢,但反应过来后的第一件事是拍掉许润的手。
“用不着你来管我。”
她缓慢起身,想绕开他出去。
许润却后退两步,堵住了路。
程槐清看向他,眉眼间有隐隐的烦躁:“别挡路。”
他冷着脸,义正言辞:“你这样路上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跟爸妈交代?”
又是爸妈,总是用爸妈压她。
程槐清嗤笑一声:“你放心,就是我要死,也会留一口气和你撇清关系的。”
许润眯起眼,一挑眉,勾起嘴角,语气讽刺:“行啊,但主要问题是,你怎么保证能留得住那一口气,和我撇清关系,还我个清白。”
他冷笑:“程槐清,这是我家,你从我家出去出了事,我得担责。”
这才是真实的许润,没有听从妈的嘱咐,不用假惺惺地对她好的那个许润。
程槐清静静看着他,沉默半晌,她恍然一笑:“我可以现在就给你写《风险自担声明书》……”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巨响,是卫生间的方向。
程槐清担心何佳嘉出事,想过去看看,奈何许润堵着路。
她气得推了他一把,高声问:“佳嘉,你没事吧!”
“我没事!”
何佳嘉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刚刚她摔了一跤,好在不严重,还能正常走路。
但当她拉开卫生间的门,看到许润站在主卧的卫生间,酒当即就醒了一半。
不是没事,是出大事了。
昨天用过的安全套包装还放在洗手池上没扔。
地毯被酒染色,许润可以忍,但是拆过的安全套要是被看到了,就算他不喜欢她,但他们仍有婚约,这就是明晃晃打他的脸,他不一定能忍。
要是他用这个去她爸那里打小报告,她就真的完蛋了。
好在程槐清比许润先看到。
一个被撕开的粉色方形包装袋,小小一个,静静地躺在黑色大理石台面上,裂口处还有一块被风干,颜色略深的痕迹。
想到这可能是许润用过没丢,还明晃晃放在洗手台上的东西,她差点恶心得吐出来。
“许润,你要用卫生间吗?我已经用完了。”何佳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程槐清突然想起她昨晚发给她的照片,客厅里又有那么多空酒瓶,许润昨晚开车回来,不可能喝酒。
也就是说,这是昨天那个男模留下的。
程槐清试图出去的动作一僵,抬头看许润,差点笑出声。
打从一开始,她就不相信何佳嘉说许润不喜欢她。
许润那样的人,如果真的不喜欢一个人,根本就不可能和她沾上任何一点关系,更不要说婚约。
况且他不是傻子,相反,他比大多数人更加敏感聪明,不可能不知道何佳嘉和别的男人来往。
既然知道,还忍气吞声什么也不说,只为了和她结婚,那大概真的爱她到骨子里,连这种事都可以不在乎。
眼下的情况是绿帽子直接当面戴他头上了,程槐清倒是想看看他会露出什么表情,但对何佳嘉来说这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程槐清想了想,走上前,靠在洗手台上,伸手压住了包装袋。
也因为这样,她和许润之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得很近,近到她裙摆挨着他的大腿,长发轻轻贴着他的手臂,发间有淡淡的茉莉香。
许润表情僵住,有一瞬间失神,视线飞快转向窗外。
大雨还在下,风很大,景观树的枝叶被吹得没了形状,在风中摇晃,像在沸腾的开水里翻滚。
“许润。”程槐清呵气如兰,轻飘飘的声音落在耳旁,“我们回家吧。”
许润喉结滚了滚,视线回落在程槐清脸上,表情依然紧紧绷着,看不出情绪。
或许是刚刚亲手藏住了他的绿帽,程槐清的心情还不错,唇角带笑:“我想回家了。”
听他一回也不是不行,毕竟头顶绿油油的,也挺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