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谨似有所感,转过身来。刹那间,商时勖呼吸一滞,时间仿若凝固。灯光洒在厉谨脸上,勾勒出他记忆中无比熟悉的轮廓,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疏离。
可是对他而言,空气里却弥漫着无比熟悉的味道,令他牵肠挂肚,无法释怀。
是厉谨的味道。
商时勖低低垂眸,他望着自己拎着礼品的手,浅青色的青筋不知道是因静止控血导致的,还是因为攥紧了拳头,才这样可怖明显。
商时勖刚想开口,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他名字。他无奈顿住,目光却始终锁在厉谨身上,似是生怕这来之不易的重逢,只是一场转瞬即逝的梦。
因为三生有幸,他才能再次见到厉谨,在死过一次之后。
厉谨又换了一盏酒杯。
这时候有个人在和周老太爷说话。
“周老夫子,您今天生辰,我祝您万寿无疆,这是雪种茶叶,不值什么钱,我尝着气味很是不一般,想着送您,就算是一点薄礼,晚辈不成敬意。”
这声音……
厉谨还在微笑的脸微微僵住了点,前世受过的磨难比起此刻心头的震颤不相上下。
怎么会?怎么会在这个时间就遇见他?
商时勖!
“时勖,你有心了,平时就没少照顾我这老头子,人来就行,还带什么礼物来?”
商时勖沉厚的声音醇厚微磁,真诚令他的嗓音更显动情,他把礼物放到桌子上,很温柔的说:“周伯伯,今天不一样,寿礼我是一定要送的,只盼着您能喜欢。”
“好好好,那我就收下了!快来,我给你介绍个我自己家里头的好孩子。”
周老太爷今天显然过于高兴了,他把厉谨牵过来,拉着商时勖的手,盖在厉谨的手上。
对厉谨和颜悦色道:“你们新一辈的人都应该认识认识,想过来结交你的小朋友很多,唯独商时勖,我是真心想把他介绍给你的。那,小谨,我先去那边,不打扰你和那些小朋友们了。”
厉谨得体地点点头,从容不迫地握住商时勖的手掌,“我知道,您去忙吧,我和这位商老板认识一下。”
不远处的厉大正想拉着商时勖坐在一起,却看见商时勖握着厉谨的手,脚步停顿了一下,转身站在香槟塔旁边,若无其事地观察着他们。
他和商时勖结识不算太久,比起谭明章那种昭然若揭的野心和邪性锋利的帅,商时勖非常像传统观念里的好男人,肩宽腰窄腿细长,成熟稳重,容貌端方俊和,说话谈吐大方自若,有理有据,怎么看怎么招人喜欢。
总之在厉大眼里,年近30的商老板全身都是优点,只恨家里没有妹妹,否则说什么都要和他结亲。
厉谨注意到了大哥站在那里,但他像没看见似的,目不斜视,只看着商时勖的眼睛,淡定道:“商老板,您好。”
与他客套,对厉谨来说是无比词穷而多余的。
他了解商时勖,如同了解他自己。
他们亲吻过,也睡过觉,日子最难过那几年,厉谨为了还债,做了他的情人,尽管厉谨做情人不太合格,但商时勖没有挑他的毛病,也不强迫他,反而把他捧在手心里。
商家大少爷有钱有势,要多少情人也不在话下。
可是他只要厉谨一个人。
商时勖也在看着厉谨。
对他来说,他只想听厉谨说话,不论是好话、坏话、废话、笑话,因此他一直望着厉谨的眼睛,毫没意识到他的手还握着厉谨,不愿放开。
待他后知后觉,厉谨已经停下了寒暄,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商时勖目光落下,看见厉谨苍白泛着淤青的手指骨节。
他太用力了。
厉谨的皮肤薄,枯瘦细长,很不禁破坏。
他知道来着,厉谨的嘴唇也和皮肤一样薄,禁不起璀璨蹂.躏。
商时勖不得不松了手。
厉谨揉了揉手,淡淡笑着说:“商老板手劲儿不小。”
两个人各怀心思,落于圆桌两侧。
只是其他人挤来挤去,又把他们俩挤到一起。
厉谨额心突突直跳,可他已经别无选择。
商时勖身上深沉清雅的男士香水味朝他袭来,空山新雨初歇般的悠然,只是厉谨一贯是情绪不上脸,心里都要海啸了,别人也顶多问一句“你是不是要打喷嚏?”
所以厉谨很从容淡定地坐着,就算地震了也不能让他抬起屁股。
商时勖不是喜欢客套的人,或者说,他不喜欢在别人的观察下客套,因此,吃饭时吃饭,喝酒时喝酒,他和厉谨一句闲话都没有。
意外的是,厉谨也没有和他讲话。
商时勖记得前世第一次和厉谨见面时是一场意外,厉谨因为厉风年的去世悲痛欲绝,对商时勖放下了戒心,他们谈了许多,那一晚,他们引为知己,也是后世一切前尘的开端。
做情人的那个雨夜,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肆意拍打着街道,商时勖驾车路过巷口,看到厉谨蜷缩在角落里避雨。雨水顺着发梢滑落,打湿了他的衣裳,在地上汇聚成一滩水洼,模样十分可怜。
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涌上商时勖心头,他鬼使神差地摇下车窗,发出邀约,让他意外的是,厉谨竟没有丝毫犹豫,点头应允。
厉谨失魂落魄地打开车门,身上的雨水滴落在车座上,形成深色的水痕。
从那一刻起,厉谨走进了他的生活,商时勖认为金钱能够抚平厉谨内心的创伤,于是出手阔绰,试图用物质填补两人之间情感的空缺。
却不知,这段始于暗恋与交易的关系,正朝着失控的方向愈行愈远,一直变为一场大火,那他和厉谨都烧成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