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儿便顺势又进了一个还未刻字的三问匣,王爷虽又赏了,却好像不太合心……”
杨路闻言一挑眉,
“哦?可漏了什么口风?”
“王爷最近得了一块心仪的田黄,说是想要刻枚闲章。”
杨路扣了两下桌面,
“……那位从前可不好这样风雅的事情。”
管事抬起眉头看了一眼陆岑川,见杨路并不叫回避,便到,
“京里今年出了几件大事,虽遮掩的极紧,多少还是有些风吹草动传出来。且八月节后王爷竟都没再出京游玩,只多在京郊别院,小老儿妄自揣测……”他说到这里压低了一点声音,
“怕是已经有了着落。”
杨路叩击的指节停住,只略微一想便到,
“这事与我们无干的,听过便罢。”
“小老儿懂得分寸。”
管事说完这些话又去看陆岑川,见她低头和自己怀里的孩子抱着手指无声玩耍,好像刚刚的话都没听见似的,便也当自己未曾说过什么,从怀里掏出一本账簿恭敬递给杨路,
“这是从贩卖之初就开始的账目,请东家过目。”
杨路接过略微一翻,就抬手叫陆岑川过去,
“你看一看。”
陆岑川:“哈?”
陆岑川一愣,见杨路笑意笃定,歇了耍赖的心思,抱着阿越走过去。
为什么竟然要看账啊?!虽然整天嚷嚷着要家传九九乘法,但我不只是个出主意的么!?
心中这么想着,一句话也不敢在杨路面前造次,直接就着他翻开的那页看了起来。这账本一条一目的倒是清楚明了,然而……
“杨二哥,看不懂。”
“哪里不懂?”
“字不懂。”
杨路抬眼去看陆岑川,眼里有些微妙的诧异,陆岑川怪不好意思的,
“我就能认识点儿可端正的字……”这样笔走游龙撇捺勾连的,虽然不是草书,但却胜似草书,恕她看不懂!
杨路抿唇笑着撇她,随手指了九月那页其中的一行,叫她念给自己听。
陆岑川连蒙带猜的,最上面是日期,写明了十九日,下面大约是个乌木什么什么百花什么枝纹团盒?硬着头皮念了,底下的数字倒是很清楚,入纹银八十两,付李什么光,又挠挠头,
“钱数还是认识的啦。”
好好的一条账目被她念得这么坑巴,那管事忍不住笑了一声,赶紧低下头去。杨路亦是轻笑,又翻了几页那账册,到,
“认识钱数,就足够了。”说着又从桌上的匣子里搬出几本看着相似的册子,
“这些是之前三问匣并拼图在各地的买卖账目,你回去看一看,算个明细给我。”
“……哈!?”
陆岑川对杨路叫自己看账大惑不解,并且强烈表示了不想看的意思。一点儿用没有,被杨路三言两语就镇压了,
“里面不仅有买卖进账,做这匣子所用工本人力,行路货运其间各种花销度用,皆在此列。”
看了这个账本,不但对行商来往的模式能有个轮廓,连各地民生也多少会有个大概,对增长见闻来说可谓方便快捷。陆岑川蔫头耷拉脑的应了,管事又回了京里的一些生意躬身告退,杨路这时才说,
“王爷挑剔,你可有什么想法?”
刚刚的对话陆岑川听了个全乎,便捡着其中有关的思索了一阵,本来这匣子卖点就不在花色质地上,于是便试着说,
“他是觉得锁挺好的,但嫌弃匣子的样式?”
“老赵第二个进上去的是个手掌大的扁盒,若是来当印匣其实并没什么不妥。”
没有不妥,却被挑剔,还提出方向,八成是心里有想要的样子。陆岑川腹诽了一下为什么不能明白的说出需求,到,
“只是为了一枚章的话,是要随身携带的意思么?”那就确实是不太合适,款式体积摆在那里。
“卡扣的机关镶在盒盖,加上盒子内里的空位,寸许厚度已是极限。”
陆岑川比划了一下大小,觉得能把体积压缩到寸许,随身携带也是可以了,但还得拼动,太过细小手感难免变差,
“滑块会变得特别小吧?会不会用起来不舒服?”
杨路迟疑了一下,越是做得精细的东西,越是会集中目光在手艺做工和巧思上,她竟去关注手感。
用起来不舒服?
杨路正在思索手感是否真的重要,又听她问自己卡扣机关可能改进,不由反问了一句,
“如何改进?”
陆岑川想了想,问杨路借纸笔,先在纸上画了个圆筒,中间三道横线截成四等分,
“转盘的卡扣比拼图灵活,您看这样如何?”
她一边说着,随手又画了个剖面,向杨路细说自己想法。把四方的匣子改成圆筒,转动机关的转盘改成圆环,附在圆筒之外。这样机关卡扣就暗藏在圆环与里面的圆筒之间,既精简了大小,转动圆环打开机关也比拨动细小的滑块更加趁手。
杨路一时没有评断她这想法优劣,倒是多看了两眼她画的那个剖面图,才点头到,
“如此做个手把件儿挂配之类,倒也使得了。”
“还很不显眼~”陆岑川跟着附和,两人相视一笑,点到为止。
得了一摞的账册子,陆岑川从杨路家出来就没再乱跑,径直回家了。反正听李宝柱说王家兄妹俩还是说不到一处,王大娘一会儿被儿子劝服,一会儿又觉得女儿有道理,看起来还有的好折腾,她也不用上赶着去掺和。
到家跟广胜随便打了招呼,就进屋摆了炕桌翻起账本来。
杨路给她讲了上面一些特殊标示的意思,除了名目有些含糊,别的看起来到没什么困难。大写的数字念起来直观明了,有笔有纸随手写了就算,倒也很方便。
只是毛笔太难用了。
凡是带圈的阿拉伯数字什么6啊8啊9啊都得小心写,一顺笔就给糊成了个团团,一停手就在纸上顿出个大墨点,还好没直接在账本上写画,不然叫杨二哥看了还不得笑话到死。
算了几笔就索性放弃,去削了根木棍,前端削尖,做成铅笔的模样,磨了墨汁沾着写,虽然还是麻烦,总算顺手了些。
这几本账册里项目并不凌乱繁杂,数目也都不大,最多是五位数上的加减,零碎的大不了再带个小数点当尾巴,完全没什么难处。算完了便把每月出入明细誊在纸上,夹进对应账册里面,换另一本继续。
埋头苦算间,陆岑川发现阿越捡了她用过的草纸抓在手里看。上面数字对齐排列密密麻麻的,猛的看过去还以为自己多么的用工,一时兴起抱着阿越看自己手下的数字,单另写了整齐的十个数念给阿越听,
顺手把汉字写在对应阿拉伯数字的下面,看阿越听得十分认真,就放下了木笔,掰着他的小手数起数来。
“一,二,三……九,零!”
阿越虽然还不能说话与她回应,但神态行动都摆明了可以理解,陆岑川念着数字考虑是不是该开始教阿越些知识。
她从来只觉得阿越聪明,但年纪太小就没多考虑,只想叫他在无忧无虑的年岁随意玩耍,如今看来是不是有点儿浪费?倒也不是从现在开始就要读书识字,只是稍微耳濡目染一下,对以后是不是有好处?
“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没打着,打个小松鼠。”
陆岑川一边考虑阿越的教育问题一边顺嘴念叨着,还扒拉着阿越肉呼呼的小爪子,挨个儿留下对应数字的手指,摊开成掌或者虚握成拳,小小的软软的,像一个白嫩嫩的小馒头,一口可以吃俩。
阿越任她捉着自己的手摆弄,间或咿呀两声当个回应,陆岑川跟他玩了一会儿就回去算账,见小娃娃盯着数字看,就又回来玩一会儿。磨磨蹭蹭的把几本账都换成阿拉伯数字算完了,晾干了墨汁扔在一旁,抱着阿越正色到,
“小朋友,你这不说话不对呀,牙也不长,咱们再去找上回的爷爷看一看好不好?”
“……咿呀!”阿越扭过头去表示拒绝。
“还不乐意去。”
陆岑川把他搂在怀里,除了这两样阿越哪儿都看着挺好的,还比平常小孩更乖巧省心,再去问李大娘他们,恐怕也就是让自己别着急,也不知道他们别着急的范围到底能到几岁,只好耐着性子再等一等。
又想到刚刚想着的阿越的教育问题,就去把杨桥送的三字经翻了出来,抱着阿越歪在炕上,右手擎着书吊在眼前,懒懒散散的念了起来。不过一会儿就觉得无聊,拿出给阿越做榜样的毅力也没坚持下去,深觉自己不是读书的料。
陆岑川叹了口气,只好去把夏婆子的医药册子翻出来。仔细看了几页,觉得这个自己可以坚持,铺了张纸坐在炕桌前抄了一页,通读一遍没有错漏,当天晚上带着阿越洗漱过后,就轻声念着这页医理哄阿越睡觉,效果卓绝,念过大半自己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