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当成不详之人骂了这么多年,突然遇到一个为他说话的人,钟元丰心里说不高兴都是假的。
然而高兴之余,他心中的担忧也是一分不少:“定生,你是读书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道理不会不懂。”
胡定生轻笑道:“我只懂信则有不信则无的的道理,只要我不相信,他就不存在。”
“定生,你这是强词夺理。”钟元丰一愣,叹息道:“可万一这是真的呢?你难道就不怕被我克吗?”
“不怕。”胡定生满不在乎:“我刚出生时生了场大病,高热几天几夜都不退,那时家里还不富裕,爹娘没钱给我治病,就让我自己熬着,本以为我会就此一命呜呼,没想到熬着熬着竟然痊愈了。后来稍微大点,遇到个算命先生,先生说我这人命硬的很,活到百八十岁不是问题,所以元丰我不怕你克,我就要和你做朋友。”
如此熟悉的话让钟元丰不由想到了一个人。
回想起那个时而模糊时而清晰的身影,他没忍住笑了一下。
和钟元丰相处这么多次,胡定生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出来,以为是在嘲笑自己,认真道:“你笑什么?我可没开玩笑。”
“没有。”钟元丰解释道:“我只是想到有一个人和你说过同样的话。”
“谁啊?”胡定生好奇道。
钟元丰:“”一个梦里的人。”
或许是胡定生一番热忱打消了自己防备,两人越聊越多,钟元丰把自己身上所遇到的所有离奇的事情都一股脑告诉了他。
他对胡定生说了自己经常做的那个奇怪梦,以及梦中那个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朋友。
胡定生听完后,看着钟元丰一股念念不忘的样子,猜测道:“我猜你梦中的姐姐一定是个漂亮的仙女。”
“确实很漂亮。”钟元丰点点头,随即又愣住,反问道:“这么古怪的事情,你不觉得我发疯在胡说吗?”
因为这梦实在太过真实,真实到好像是他所发生之事留在他记忆中的回忆。
为了确认这些事情是否真的发生过,钟元丰曾找到那些曾经在梦里出现过的场景和人,一番询问之后,他们对钟元丰所说之事毫无印象。
明明所有事情都能和梦中的情景对得上,可一但涉及仙女姐姐有关的情节,他们就完全没有印象,任凭钟元丰怎么说,都想不起来,有些人甚至还觉得他得了癔症。
有时钟元丰自己也在怀疑,那个给他鼓励让他好好活下去的姐姐难不成真的是他幻想出来的?
“这有什么?”胡定生听过稀奇故事不少,打趣道:“古往今来离奇的事情多了去了,什么田螺姑娘,什么织女相会,和他们那些和仙女们生儿育女的故事相比,你不过是和仙女姐姐在梦中幽会而已,已经很含蓄了。”
十二三岁正是容易害羞的年纪,被胡定生这么一揶揄,钟元丰的脸一下子红透了。
他捂着脸不敢见人,闷声道:“什么幽会,你别胡说,只是正常相处。”
“好好好,正常相处。”
胡定生知道钟元丰脸皮薄,不再逗他,八卦道:“那你再给我说说,你们后面又发生了些什么?”
*
胡定生来义庄,除了来帮忙和聊天,有时也会带些书来看。
钟元丰特地用木板给他做了张书桌,就放自己他叠元宝的案几旁边,落日余晖下,两人一高一矮的坐着,各自忙着自己的事。
安静的义庄里,胡定生手指一边轻轻翻动书页,一边吐槽道:“我家里的小妹,正是闲不住的年纪,每当我要看书的时候,她就在旁边吵闹,吵得我头疼书都看不进去。元丰,还是你这儿好啊,安静,我以后要看书都来你这儿。”
胡定生有个妹妹,比他小三岁,性格也和他一样开朗,钟元丰有幸见过一次,小小的人儿年纪不大脾气倒是不小,对着胡定生一张嘴就是使唤。
对此胡定生也不恼,此刻看似是在吐槽妹妹,实则就是在炫耀。
一个元宝叠完,钟元丰站起身,走到胡定生身后,看着他书页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小字,一阵眩晕。
可偏偏胡定生看得十分入迷,他好奇地问道:“定生,你很喜欢读书吗?”
“当然!”胡定生洋洋得意,严肃道:“我不仅喜欢读书,我还要考取功名,入朝为官。”
说到这儿,钟元丰想起曾经偶然间看到一个官员出巡。
八抬大轿前呼后拥,好不风光,据说他家里还有用不完的财宝。
钟元丰年纪小,不懂当官的意义,只能从表面看出这是一个人人向往的工作。他赞同地点点头:“当官很好,听说当官会有很多钱。”
“我不要钱。”胡定生一脸正经:“夫子常说,当官不为自己而为百姓。范仲淹也曾言为官者,当以民为本,心系百姓,方可政通人和百废待兴。”
“什么人和?废什么兴?”钟元丰没读过书,听不太懂:“范仲淹是谁?你夫子吗?”
胡定生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我做官不求锦衣玉食,只求造福百姓。
“哦。”这下钟元丰听懂了,沉声道:“那你一定是个好官。”
胡定生看着钟元丰,反问道:“你呢?你想做什么?难不成当一辈子的守尸人。”
钟元丰顿了顿,摇头道:“我不知道,除了这个我也不会其他的。”
胡定生皱眉想了一下,提议道:“不如我教你读书吧!有点学识总是好的。”
人要有学识的道理钟元丰何尝不明白。
幼时在叔父家,隔壁同他一样大小的孩童都去了学堂,只有他和叔父家的哥哥姐姐还留在家中。
叔父一家都是粗人,又欠了不少债,上学堂一月至少五百文,钟元丰就算是再想,也不能表露出来。
寄人篱下最怕给人添麻烦,无父无母的他能吃饱穿暖已经是奢侈了,又怎敢祈求太多。
见钟元丰没有拒绝,胡定生将他按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打开一本《论语》放在他面前:“读书其实很简单的,只要你有了学问,就算以后考不上功名,也能做些轻松的事情。”
钟元丰早已过了想读书的年纪,现在一看见字就头疼:“算了,你这书我就不学了,不过你可以教我认些其他的字。”
他扑腾着双腿跑回自己房中,片刻后,拿出一本纸张全部泛黄的书籍。
书封上没有名字,胡定生翻开大致看了一下,被里面的内容震惊地合不拢嘴: “元丰,你这书是从哪儿来的,这上面了全都是些法术的教程啊!”
钟元丰:“好像是仙女姐姐留给我的。”
除了做梦,钟元丰还意外发现自己枕头底下有一本书。
钟元丰向来有将珍视的东西藏在枕头下面的习惯,但他根本想不起来这书究竟从何而来。
正当他疑惑的时候,晚上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姐姐递给他了一本书,钟元丰接过一看,发现正是他白天发现的那本。
不知是不是为了给他的疑虑安排一个答案,特意让他又做一个奇怪的梦,但钟元丰还是把这本书和梦中的扯上关系。
“仙女姐姐还给你留了东西?”胡定生对钟元丰的话深信不疑:“那她肯定是真实存在的。”
钟元丰点点头:“她在我梦中还说,只要我学会了上面的法术,或许就可以再见到她,我想学,可是又不认识上面字,定生,你学问高,能不能帮帮我?”
“当然能啊!”胡定生欣喜道:“我也想看看仙女姐姐长什么样子,元丰,你就按照仙女姐姐说的去做,到时候等她现身,我们一起见见。”
钟元丰在修炼一事上颇有天赋,只是听胡定生念了一遍书上的内容,跟着照做,两三次之后,一个简单的法术就学会了。
短短几天的时间,胡定生见钟元丰已经将书上的法术已经学会三分之一,开心道:“元丰,按照你现在的进度,很快就能见到仙女姐姐了。那你见到她之后,又有什么打算?”
到底是少年心性,又见过不少文人墨客撰写的和仙女妖女们的浪漫爱情故事,胡定生也忍不住边那方面想象,眨眼问道:“你会和她在一起吗?”
钟元丰摇摇头,如实道:“只要能见她一面,证明我的梦并非虚幻就够了,其他的我不敢奢望。”
“也对。”胡定生幽幽叹息:“仙女可不是我们这等凡人能随便染指的。”
日子就这样安稳的过了下去。
钟元丰每天叠元宝,扎纸人,日子也还过得去。
胡定生照常来义庄看书,经过他的刻苦学习,院试时他如愿中了秀才,成了郁山镇上几百年来第一个秀才。
再然后,他们就认识了苏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