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夜霜正躺在湖心亭里的座椅上,就是之前海圆青带他来过的那座湖心亭。
政史地背诵本盖在脸上,替他的脸挡住了光线。
这会儿的太阳已经收起了毒辣的劲头,悠悠换上了一袭朦胧艳丽的橙衣,懒洋洋的抬起头,扫过目光可及的一切物体上,转身一挥衣袖,荡起一阵微风。
要是能一直这么安静就好了,晒着太阳吹着风,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仅次于吃饭。
路飞光找到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阳光照在余夜霜瓷白的身体上,微微发红。余夜霜手脚舒展着,腿从座椅上自然垂下,感觉下一秒就要变成一片勾卷云,奔向天空的怀抱,然后再坏心地泼下一盆大雨,却一滴都不肯淋进他心底。
那一刻,他也被风吹迷了,没有走过去打扰这一片宁静,静静靠在柱子上,移开眼睛不去冒犯那色彩,只用心去感受自由无声的嗡鸣。
余夜霜早听到有脚步声走来。
或许是因为阳光晒得太舒服,让他暂时不想去理会其他的事情。
亭里久久的安静着,久到余夜霜垂着的腿有点发麻了。
他想调整一下姿势,就坐了起来,一眼看到背靠着柱子上的路飞光。
余夜霜确实不太懂路飞光,但他的自我保护机制提醒他要警惕对方。
这个人太不符合常规,最起码不符合余夜霜曾经见过的那些行为认知,且无法预测。他甚至不懂路飞光这么执着的原因,难道仅仅是想交一个不怎么待见他的朋友吗?未免太匪夷所思。
所以他不得不去猜测,对方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在余夜霜看来,除了人生大事以外,没有什么东西是值得一个人放下骄傲紧追不放的。
如果有,那一定是还有所可图。
余夜霜站起来,活动了一下麻劲阵阵上涌的腿,像一只企鹅一样,以一种变扭的僵硬姿势挪到路飞光靠着的柱子旁。
没有说话,故意跺了两下脚,背靠着柱子的人果然回头了。
阳光、微风都是刚刚好。
不好的是,余夜霜的脚还是很麻。他好想倒立起来,让双脚也体会一下立在头顶做老大的滋味,或许它就不会发出麻麻地抗议了。
余夜霜索性也靠上柱子,稍微转移了一下重心,试图帮双脚减轻一点痛苦。
再抬头看向路飞光时,发觉对方看他的眼神比这方湖水还要深。
“你想说什么?”因为脚麻,余夜霜现在也走不了。那就当是阳光给的机会吧,他想。
路飞光举起一直提着的保温包,“今天多带了一份甜品给你,先把东西吃掉,我们再说,好吗?”
余夜霜笑了。
比阳光还要耀眼,比悄悄爬上了脸颊的晚霞还要美丽,“好啊。不过等太阳下山了,我可就不会再听你说什么了哦。”
这一餐,余夜霜吃的很认真,细嚼慢咽。
等吃到南瓜布丁的时候,他的眼睛“叮”一下变亮了,下意识看向路飞光。
路飞光一直在观察余夜霜,他每吃一口的表情,路飞光都一览无遗,细细品味好几遍。看到余夜霜吃了布丁就变得更亮的眼睛,如释重负地笑出了声。
余夜霜被路飞光的低笑刺的耳朵发痒,果断转向另一边,不给路飞光看他的表情。
即使没有表情,余夜霜现在整个人,每个毛孔都大声地叫嚣着:好吃!喜欢!
在此刻,他第一次产生了一种近乎于羡慕的情绪,对于可以吃到这么美味的食物。
可真替以前的他羡慕现在的自己!
好幸福。
太阳还有一点额头没有藏住,或许是晚霞在挽留它。
余夜霜放下筷子,路飞光拿过去,动手收拾东西,递给余夜霜一张纸。余夜霜接过,“谢谢。”不止为这张纸,还有这几次美味的饭菜。
等路飞光收拾完东西,太阳落的只剩一点飘逸的发丝了。
余夜霜靠着横椅,下巴搁在小臂上,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他在等太阳下山。
路飞光走来,在他腿边蹲下,“余夜霜。对不起。”
余夜霜回头,好奇反问,“为什么道歉?”
“因为,做为朋友。我的行为没有充分顾及到你的感受,让你生气了。”
过去十几年里,路飞光一直是这样的。对朋友如何,取决于他想怎么样,从来没人跟他红过脸。
但面对余夜霜时却屡屡碰壁,让他不得不认真思考,然后真心向余夜霜道歉。
余夜霜随意地摇摇头,“没关系。而且,我们并不是朋友。所以你不需要感到抱歉,我也不需要生气。”
他需要的本来就只是简单地独处和轻松的环境。
一个人对他来说就最好的。
路飞光声音有点紧绷,“接受我,做你的朋友。我可以保证不会给你造成困扰。我也不需要你为我付出什么,我只需要你能接受我对你的一点关心。”
“太阳已经下山了。”余夜霜转头,对着远处喃喃道。
晚霞没有留住它,只剩一团暮光。
余夜霜看着天边,感觉到被路飞光虚牵起一只手腕,力道很轻,对方给了他选择甩开的余地。
“余夜霜。我请求你,需要我。”路飞光声音已经低到发哑。
晚霞当然留不住太阳,但,路飞光觉得,自己需要留住余夜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