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骤然间安静下来的那一瞬,好像一切的重压都从肩膀上离开了。一之濑千夏在那一瞬安静的世界里,本来感到自己前所未有的轻松下来。
但紧接着还是断断续续的耳鸣,也有很多人不断张张合合的嘴唇出现在眼前,她听不见这些诉说的话语,却能看懂那一张张脸上的表情,大多是同情、担忧,替她感到可惜。
那么他们说了些什么也大多可以猜到了,她可以安静地笑一笑,也徒劳地笑一笑。
但眼前,千夏只从唇语中看明白了那句“千夏姐姐”,她不知道影山飞雄在说什么,她只知道他不怎么高兴,而且满脸疑惑,在等着她给出某个答案。
他会疑惑些什么?
千夏想,或许是这个——
「你认输了吗,千夏姐姐?」
每一场比赛都殚精竭虑,绝不放过对手的任一个漏洞,每一次训练也都全力以赴,绝不放过任何一个让自己变强的机会。
因为她不想输。
于是,终于有这样一天,她遭受了意外,在比赛时受了伤,耳朵突然听不见了。
但她的表现无可指摘,她尽了全力,这场比赛也赢下来了,没有任何人可以说“一之濑千夏输了”,所有人都会同情她的遭遇,为她感到可惜,也许还会说,要是她没有受伤,那么她一定会继续赢下去。
这当然不算是输了,是命运捉弄她,她不甘也只是徒劳。
所以她既没有输,又可以放松下来,可以不用再天天训练,可以拥有闲适又有趣的生活,可以永远不再那么疲惫。
但影山飞雄不懂这些,他除了排球什么也不懂,当然也不明白这些复杂的情绪和想法。
在他眼里,耳朵听不见大概率并不是什么不能打排球的原因,有手、有脚、有眼睛,只要稍微再多付出一些努力,就一定可以继续打下去。
所以,影山飞雄当然会有这样的疑惑——
「你认输了吗,千夏姐姐?」
一之濑千夏带着笑容看着他,在耳畔让人头疼的鸣响声中沉默了片刻,低声提醒道,“抱歉,我听不见你在说什么,小飞雄。”
影山飞雄呆住一瞬,才发现自己忽略了多么重要的事情,飞快地露出懊恼的表情。
他立直身,于是又挡住了窗外直射进来的那片自然光,千夏抬着头看他,突然意识到,小飞雄也已经长得很高了。
少年的身形尚且看不出什么壮硕来,或许还可以称得上是清瘦,但千夏倒是知道他一顿能吃好大几碗米饭,撩起袖子就能看见手臂上的肌肉。
她少见地仰起脸看着眼前邻家的弟弟,背着光,他那张称得上很是帅气的脸配上不高兴地撅起的嘴唇,在阴影映衬之下,看起来却非常凶神恶煞。
但千夏还是忍不住笑了,这不是刚才,不是她身为对方口中的“姐姐”必须露出的那种从容的、令他安心的笑容,只是单纯地想要笑一笑,因为他身上那一种反差的萌点才笑一笑。
只要不涉及排球,摆出再凶神恶煞的表情,他也是迟钝的、无害的。
来探望的北一女排成员到了。
即便已经得知了主将一之濑听不见的消息,但佐川还是选择在门外拦下了影山飞雄。
他对待前辈一向礼貌有加,乖顺地问道,“佐川前辈有什么事吗?”
佐川抿着唇,目光紧紧地注视着他,有些紧张,又有些欲言又止,但影山飞雄是看不出来的,他只知道对方沉默了片刻,才声音略有些发哑的问道,“一之濑的病情……会影响她接下来打排球吗?”
影山飞雄答得很快,他摇了摇头,说,“不会。”
佐川神情有些意外,没有想到他会答得这么笃定,她有些惊喜,继续问道,“那一之濑的耳朵需要治疗多久?这次的全国赛……我们可以一起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