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锗,孤这就与你一并去。”龙靖霖修长的身体挺得笔直,与生俱来的高贵,让人觉得他有目空一切之感,而低至尘埃。
“我随你们一同去。”宇文华两眉竖起,双眼赤红,“我定要手刃宇文吉,替我的弟兄们报仇。”
“桐远,你留下来保护公主。”龙靖霖喝道。
朱桐远身穿一领紫绣花袍,志气轩昂,胸襟秀丽,当即单膝跪地,答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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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打仗了。”龙玉婷惊魂未定,眼皮子直跳,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难以释怀。
她为天下百姓,牺牲自己的幸福,答应和亲,却不曾想依然避免不了战争。
“公主可是害怕?”朱桐远在旁安慰道,“虎豹军精兵勇将,个个裹尸马革,英勇无畏,不破不还。公主不必烦忧。”
龙玉婷眼前幻想出一幅画面,鲜艳的军旗在苍穹上迎风飘扬。白昊一手握军旗,一手握锋剑,身上明亮的铠甲闪烁着夺目的光泽。刀剑直冲云霄,泛着冷冽的寒光,还带着浓稠的鲜血。她心目中的大英雄顶天立地,大杀四方。可四周震天的声浪朝他袭来,贴地的马蹄发出隆隆巨响,以不可阻挡之势奔涌而来,扬起阵阵尘土。
龙玉婷耳边嗡嗡,两个膝盖冷得硬挺挺的,弱弱地问道,“桐远,战场是怎样的,你是不是天生不怕?”
“非也。”朱桐远自思道,“那简直是人间地狱,血肉横飞,血流成河。惨嚎声响彻云天,血腥味充斥鼻间。我眼睁睁看着昔日的好兄弟死在眼前,却无能为力。众将士只能战,战到最后一刻,直至你死我活,尸横遍野。自十二岁参军,这些已刻骨铭心,戳心灌髓。梦魇再无牛鬼蛇神,魑魅魍魉,徒留败马号鸣向天悲。”
画面开始变换,白昊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啸叫,战甲被鲜血浸透,不停地往地上淌落着血滴。他仍不愿停下,倔强地长啸一声“杀”。一声令下,喊杀声四起,刀剑相击的刺耳声响再次充满整个旷野。一个个满身血污,污渍斑驳的面孔上没有恐惧,因为他们知道这是一场没有退路的仗。
“不!”突然袭来的震颤让龙玉婷有些站不住,“为何要打仗……”
是啊,到底为何?朱桐远闭上眼,那噩梦般的场景再次浮现。他趴在地上,身上是他哥哥尚有余温的尸体,胸前还插着三支箭。他哥哥将他护在身下,躲过了敌人最后一波弓箭攻击。他挪开哥哥的身体,就看见他哥哥那双凝望天空的眼睛,终究没有闭上。
他永远忘不了那双眼睛,自此就成了他的噩梦。
“安宁,为了天下安宁。”
朱桐远睁开眼,黑亮的眸突然亮了起来。哥哥曾是白昊的副将,哥哥死后,白昊将他带至身边,照顾他。他也问过白昊这个问题,我们为何要无休止地打仗。白昊回答,为了天下安宁。
“天下大乱,无有安国;一国尽乱,无有安家;一家皆乱,无有安身。故小之定也,必恃大;大之安也,必恃小。”
龙玉婷顿时觉得自己的恐惧荒唐可笑。打仗也是为了让百姓安家,天下太平。想至此,就没什么好怕的。
宇文涵仍在祈祷,求天神显灵,指明方向。可不知怎地,她依旧是脑袋一片空白,被虚无之境久久困扰。
出发前,她看到了宁国在将来会助宇文华一臂之力,化解危难。所以劝宇文华和宁国缔结盟约,求娶公主。可她以为,这是数年后和敌对部落的一仗,却没算到宇文吉的篡位,更没算到伊木犁的受伤。
“天神在上,护我一族……”宇文涵不断地念着咒语,泪珠如雨下,不愿接受自己已不是巫女的事实。
先母因丧失巫女预言能力而被先父抛弃,被其他阏氏欺负,郁郁寡欢,积忧成疾,不久就撒手人间。
而她,如果也丧失了能力,宇文华会如何待她?更甚者,她肚子里的孩子,如果生下来是女孩,就会继承巫女的禀赋,经历和她们一样的痛苦。
她曾经在龙靖霖的命运中看见过她的孩子,是一个女孩,一个很美丽的女孩。
她不情愿,不甘心,她的女儿承受这样的命运。天神啊,天神,求您了,让我的女儿做一个平凡人,过简单幸福的日子吧。
“宇文涵,你别再祈祷了。”龙玉婷不忍看她这番折磨自己,柔声安抚,“仗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便是上天的旨意。我们只能顺应天意,遵从天命。”
姑且破釜沉舟,一战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