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窈扪心自问不是铁石心肠之人,可若呼救者是丁虹儿的话,她自然是不太情愿的。这人确实如郝师姐所说是个疯狗脾气,且心眼极小,被她记恨的人大多都遭受过她的报复,苏窈也不例外。
“我们先看一眼再说,不急。”顾燕生同样不喜丁虹儿的做派,对于救人的事情便也没那么积极了。
走出树荫覆盖的范围,他们才终于看清楚这个地方的模样。
眼前景象瞧上去颇为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苏窈稍微回忆了一下,不禁想起身后那间墓室里雕刻的屋宇,不正和此时所见一模一样?
这一重重楼阁玉宇自石壁上来到了现实中,依序坐落,一直延伸至远方,一时竟不能看清它的范围究竟有多大。悬挂在屋檐下的红纱灯鲜艳如血,远远望去,像是无数圆睁的兽瞳,冷漠地望着它的到访者。
被阴翳笼罩的重宇显得尤为不祥。
而丁虹儿的求救声是从那片建筑前方的一座荷花池中传来的。
她现在恐惧极了。
荷花池中水不深,底下没过小腿散发臭气的淤泥有着极强烈的存在感,荷花败尽,荷叶枯黄,这不是一个正值赏花的好时候。
丁虹儿自然也不是来看荷花的,她只是被那副挂画传送到这里,倒霉地落了单不说,还被躲藏在荷花池中的邪物下手偷袭。那长得丑模丑样的怪物没有急着杀她,反而将她拖进池中,嘴里叽里咕噜地念叨些她听不懂的话。
既然打不过,她只能放声求救了。从一开始满心期盼玦哥哥能出现救她,到后面的逐渐绝望,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急需救命稻草的她看见了两个她认识的人。
怎么是苏窈?!
她厌恶这个名字和这个人,死也不会向她求救的。于是,她只好冲着顾燕生大喊:“救命,救救我!顾道友救我!”
她一张嘴,污水与淤泥便趁机流进口中,将她呕得恶心半死。
顾燕生并未回应她的求救,倒是原本在淤泥中挖坑的邪物见有人来,一对牛眼霎时泛起明亮光彩,鲜红分叉的舌头舔了舔嘴边的口水,如鬼魅般朝二人闪去。
苏窈早有准备,面对邪物的进攻,她向顾燕生点了点头,二人身影转瞬即逝,下一息又同时现身于邪物身前。
这只怪物的能力不算多强,双人联手加准备充分,完全没有给它额外发挥的机会,很快就将它逼退到了后方。
眼看胜券在握,苏窈和顾燕生却相继停手。
丁虹儿充满欣喜与希望的内心快被疑惑填满,不趁胜追击,这两个人到底在干嘛?!
“顾道友,别给它逃跑的机会,快去杀了它啊!”她激动地叫喊道。
苏窈倒提灵剑,闻言微微笑起。少女站在荷花池边,雪肤乌发,黛眉杏目,青涩渐退,容颜一日比一日清丽出尘:“丁师姐,邪物已被赶跑,你还睡在那里做什么?”
丁虹儿心中恼恨不已。她此刻是高高在上,光鲜亮丽,颇为闲适地瞧着她落魄的模样,虽然并未直接出言嘲讽,但也知道苏窈是故意这样问的,这让她如何不恨?
因此,她只跟顾燕生耐心解释道:“这邪物封住了我的半身经脉,使我动弹不得,顾道友先救我起来,我可与你一同杀死那邪物。”
“原来如此,真是难为丁道友在泥里躺了这么久。”顾燕生轻轻颔首,却不见他有什么格外的动作。
邪物与二人小战一场,见他们既不出杀招也不抓它,胆子慢慢变大,从房屋的另一侧绕了过来,紧紧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显然不甘心就这么轻易地丢下丁虹儿跑掉。
苏窈瞥了邪物一眼,柔声笑道:“这东西真是贪心,看来是铁了心的要得到丁师姐了。顾道友,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他略作沉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要不我们先进去探一探,丁道友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
丁虹儿被他们的话险些吓到晕厥:“你们说什么,它、它还没走?顾道友,你别走,你救救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送给你,别留我独自在这里好不好?”她的眼底又蓄满害怕的泪水。
“此话当真?”
她连连点头:“千真万确!我身上携带的所有法宝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愿意带我离开!”
“我们不要你的法器,那些东西上面都有你丁家的印记,我们使用时还要先洗掉它,太麻烦了。”苏窈摇摇头,触及池中人冒火的视线,她不禁一笑,“将你身上所有的灵石都给我们,还有符箓,如何?丁师姐出身世家,想必随身带着不少灵石吧?”
丁虹儿突然沉默下来,显然并不想和她交易。
“我和顾道友是朋友,我的想法便是他的想法,还望师姐知晓。”
事到如今,任她丁虹儿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好答应了下来:“哼,给你就给你。”
苏窈懒得和她计较她这态度,直接飞身下去将人捞了起来,又爽快地收下了她递来的几万灵石和一沓符箓。
“你们现在去哪里?”丁虹儿将身上清理干净,咬着牙问二人。
顾燕生道:“自然是入内一探,寻找出路。”
“带我一起,我要去找玦哥哥,他肯定也在这里!”
苏窈握着灵剑往前走去,闻言回道:“丁师姐想跟可以跟着,不过若是遇上危险,还请自求多福。”
荷花池中的邪物躲在墙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即将到嘴的食物飞走。凭它的能力斗不过苏顾二人,也不敢贸然跟进去,毕竟那里面可不是它的地盘。
苏窈三人心存戒备的接连穿过好几座院子,却什么都没有遇上,唯一比较奇怪的便是此处过于安静了些,不仅没有再遇上邪物,失散的其他人就像人间蒸发了般。
寂静诡异的环境令丁虹儿紧紧贴在他们身后,这时倒是没了世家骄女的目中无人。
苏窈不喜与她贴得太近,往旁边挪了两步避开她,开口问顾燕生:“依你所看,我们是不是还在地下陵墓中没有出去?”
“极有可能。也许这里才是墓主人真正的墓室。”顾燕生抬头望了望上方低矮的“天空”,不算明亮的天光投落下来,映出他瞳孔边缘的一圈淡红色,待他垂下头颅时,一切又恢复如初。
“恐怕我们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朝真宫。”他补充道。
苏窈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能不能不打哑谜?”丁虹儿瞪起眼睛看着二人,丝毫没有寄人篱下的自觉。
“我们的意思是,此处才是真正的朝真宫,我们是从它的上面来的。”顾燕生伸手指了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