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养了一段时日,隽清身上的伤总算是好得七七八八。换上厚厚的北地衣裙,走出大帐。这里的天空高远,广原青葱,不远处的河水蜿蜒流过,人们放羊、牧马,安宁祥和,岁月静好。
“怎么起来了?”苍遥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她回身见到他,淡淡一笑,“好多了,想活动活动。”
“想骑马吗?”
“可以吗?”
苍遥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扬手吩咐侍从牵来两匹神驹。二人在草原上策马驰骋,沐浴阳光,仿佛天地间没有了什么凄苦牵绊,自由自在,无所桎梏。
夕阳西下,跑马跑累了,坐在草地仰望天空,流云飘过,不时传来飞鸟的嗥鸣。
苍遥从马上卸下一个水袋递给她,“之前跟你说有机会请你喝我们室韦的美酒,要不要尝尝?”
她欣然接过,拔掉软木塞刚要喝,便听得苍遥补充道:“诶我可提醒你,这酒有点烈,你悠着点。”隽清半信半疑地嗅了嗅,果有一股浓烈的酒香沁入肺腑,遂呡了一小口,入口香冽而回甘,但的确对她来说,只适合浅尝。
苍遥颇有意趣地观察她的表情,待她喝完一口,伸手将水袋拿了回来,“伤还没好利索,尝尝就行了。”话毕自己倒是仰脖灌了一大口。
“这些时日,就好像梦一样。”隽清望着落日熔金的景色,喃喃地说。她就好像是误入桃花源,不知再走出去,天地间会是怎样一幅图景。隽清抬起左臂,张开手对着日头,夕照的阳光从指缝透过,像是流动的绸缎。
“如果梦不醒的话,你又怎知那是梦呢?”冷不防地苍遥伸手握住她的那只手,转头望去,他另一只胳膊拄在草地上,手撑着头,歪头盯着她看,带着笑意,“我其实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如果不回渤海,你会不会愿意留在这?”
片刻的沉默,她避开他的目光,抽回手,望着河水,“这里很美,很自由,但是我不属于这里。”
“你是放不下那里的事情,还是那里的人?”
她想查明玄灲的案子,也想走近他,可是每次觉得有点光亮时,最后又都是徒劳。她的人生充斥着无常深寒,一点点的光亮,哪怕不够光明炽热,也足以慰藉她穿过苍茫夜色,挨过寂寂寒冬。
“我遇见过很好的人,看过很美的风景,至于以后还有没有机缘,其实没有什么所谓。而且,”她扭头看向他,“你也是很好的人啊,你值得一个全心全意待你的人。”
在同苍遥的相处中,始终有淡淡的疏离,她心里清楚的很,最初他来沾惹并不完全是无心之举,所以哪怕后来相扶交心,云霜掌司殷鉴在前,本就各为其主,她并不敢完全放下心防。这次找他帮忙,本是不得已而为之,醒来至今不曾让他帮忙传递消息,在这里为避免泄露身份引来麻烦,也一直说的室韦语。
见苍遥没回应,隽清打趣道:“听说你们莫贺咄有个独女,对你有几分恋慕,你若是娶了她,将来想要立足,胜算不是更大些?”
“你是吃醋啊还是吃醋啊?”
隽清心想,这人巧言令色得可以,也自作多情得可以。
“你们青云司啊少收集一些无聊的消息,”他坐起来,“我不喜欢她,也不想用亲事做筹码,甚至,我从来没期待过婚姻之事。”明媚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更加衬得他整个人如墨如画、深沉魅惑,“承诺苍白就不要承诺,明日难测就不管明日。”
他忽然倾身过来,挑眉一笑,“照这个说法,如果不能留在这陪我一辈子,那陪我一晚上总可以吧?”
听到这句话,隽清微微一滞,他唇角的弧度令人迷醉,但却总是说一些讨打的话,心下有些愠怒,又不好发作,佯作镇定,身子稍稍向后仰,拉远同他的距离,冷冷地说:“我身上有伤。”
他仿佛没看见她的脸色,抬手一指部族的方向,远远瞧见族人在忙碌搬东西准备着什么,“今晚有篝火会,很隆重的,可以随意玩乐散心。”
苍遥似笑非笑,转回头来调侃道:“你在想什么,若伤好了,怎么了呢?”
她恨恨随手揪下几根草往他的方向一丢,“伤好了你就要挨揍了!”
他脸上的笑意忽然凝滞,听见不远处一阵马蹄声,观察了一下,她不明所以,只见他忽然倾身过来,将她扑在草地上,却又收着劲,伸手护着她的头。
她只当他又故技重施,气得捶了他几下,“你又干什么?”
“别出声。”他现在的神情可不像在开玩笑了,她有些凌乱,不知手该往哪里放,不敢再碰他,只得往旁边地上一摊。
直到那马蹄声远去,苍遥才出了一口气,一回头看见她的神情,忽然盯着她的眼睛凑近,“我警告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隽清愕然,“什么眼神?”简直莫名其妙。她看看马蹄声消失的方向,“谁能把我们苍遥大人吓成这样?”
“好好说话,那是吓吗?那是懒得费事。”他掸掸衣服上的灰,“这里也没那么简单,你要知道,需要藏拙的时候,空有美貌是死局,所以我不介意必要的时候你拿我当幌子。”
“谢谢大人啊,跟大人比,我也没多美貌吧。”隽清阴阳怪气。
“行吧,西子姑娘,该回去了。”
听懂他的隐喻,她撇撇嘴,起身一起向拴马的地方走回去。
部落中央的一处空地上,族人围着篝火喝酒跳舞,欢歌笑语。
她走到旁边,站在旁边看,被这热烈的气氛所感染,心下放松了不少。没有察觉到,众人的目光渐渐地聚向她的方向。
身侧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美丽的姑娘,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
月色和篝火映照出苍遥俊美的五官,他的眼睛格外明亮,锦衣貂裘衬出他的高大华贵。
“我不太会,你教教我。”
他随着族人的和歌跳起室韦传统的舞蹈,她有样学样,行云流水,旋身回风。
一曲终了,人群中响起一阵掌声,在纷纷的人影中,她却瞥见一个熟悉的面庞一闪而过。
部下给苍遥送来一封信,他看了看,跟她打个招呼,匆匆走了。
她循着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走到部中马厩旁,一颗石子落到她脚边,她转头望去,那隐身在毡帐后的人,不是符昶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