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纳正站在门外，银杏和莱克斯彼此之间互相争执的声音透过门板，不断传入他的耳中。

自然，康纳并没有因为两人之间的争执而感受到不快或者诸如此类的情绪，他当然可以听出无论是银杏还是莱克斯，对他抱有的关心都是真实的，是的确存在的。只是，或许正是因为他被两人那样真实的关心着，他才会愿意说出自己的想法，告诉他们自己真正需要的东西。

就像是银杏所说的，康纳并没有那么脆弱。

康纳能够理解莱克斯对自己的保护，莱克斯是一个嘴硬心软的人，虽然在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莱克斯向他强调过，康纳只是莱克斯集团重要的商品，但现在莱克斯完全把康纳视为自己的孩子。他希望康纳可以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接受庇护，那些黑暗的，血淋淋的现实，康纳只需要了解，不需要真正涉足。

因为你还没有准备好，莱克斯会这样说，因为你还没有准备好，这个世界上总是会出现很多糟糕的事情，我希望你在准备好之后再面对这些。莱克斯控制着康纳可以接触到的现实，把握着那个“度”，引导着康纳一点一点，慢慢涉足那片善恶不明的混沌之海。

准备好的话就可以，但康纳很清楚，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事情在开始之前都能有百分之八的把握的。倒不如说，一味追求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只能让人变得胆怯，逡巡，最后则一事无成。康纳明白，自己总要跨出这一步，如果可以，他希望是自己主动跨出的这一步，主动选择了未来的道路。

他不是在毫无准备之中被推上战场的孩子，现在不是，以后也永远不会是，他希望自己可以成为英雄。

于是康纳抬手，他敲响了大门。

大门很快就打开了，莱克斯正站在门口，康纳注视着父亲灰绿色的眼睛，他可以看出莱克斯的神色有些冰冷。不过康纳知道这份冰冷并非针对自己，更大的可能是因为之前莱克斯和银杏之间的争执过于剧烈，莱克斯还没来得及整理表情。但即便如此，康纳还是有点微弱的紧张，他甚至吞了一口唾液。

但是接下来，挺直了自己的脊背，他知道这是他自己踏出第一步的象征，他清了清嗓子，看着莱克斯，然后说：“莱克斯，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够答应银杏的要求。”

莱克斯的表情没有变化，在康纳敲门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会从这个孩子的嘴里得到什么样的回答了，他注视着康纳，似乎第一次发现康纳已经长高了那么多。然后莱克斯问：“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亲爱的？”

“我知道，”康纳回答，“我可以进来聊吗？Daddy？”

莱克斯给他让开了一条道，在莱克斯的脸上，康纳看不出喜怒。康纳走进会议室，他坐在了康纳的对面，而银杏坐在莱克斯的身边。一瞬间康纳感受到了莱克斯和银杏的相似，他们就像是一枚硬币的正反面。康纳问自己，他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他希望度过什么样的人生，然后他将手放在了大腿上。

“我知道，Daddy讨厌对超级英雄的个人崇拜，认为政府才是真正应该对社会负责的人，因此，Daddy目前所做的一切事情，真正的目的实际都是推动政府自我发展、自我更新。我明白Daddy的想法，但我更要说的是，这个国家并没有你期待的、所喜爱的那种生活发展的土壤。”

“这里的人并没有统一的族群观念，分裂如影随形，州与州之间，城市与城市之间，乃至于街区与街区之间，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人们会倾向于相信自己社区的意见领袖而不是政府，因为这个国家建立在无数的歧视、欺骗、种族隔离和屠杀之上。政府挥霍着自己的公信力，人们用身份隔离一切。”

“莱克斯，你想要维修废墟，但这是不可能的。”

“莱克斯，你我都知道，我们继续下去所做的一切也只能怪让莱克斯集团在大都会层面代替政府，而不是由莱克斯集团重建政府的影响力。竞选更是一种游戏，到现在位置，你依旧没能成为被共和党托举的总统竞选者，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要办实事，而不是为你的党派攫取力量。莱克斯，你和他们不同，就像是天鹅不能和麻雀为伍。”

“另外……”

康纳知道，这才是自己要说的，最重要的一句话。

“莱克斯，你对超能力者的政策不适合这个世界。”

在说出了这句话之后，康纳感觉到了一阵轻松。莱克斯认为每一个超能力者都应该登记自己的身份和能力，以方便管理，但这一点在这个国家是行不通的，大家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不是因为超能力者天生比起别人更喜欢自由，而是他们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否会在某一天被公开出来，然后受到他人的审判。

超能力者也有家人，没人会希望自己随时随地可能给家人带来危险，尤其是这是一个见义勇为都有可能会受到报复的世界。莱克斯集团可以收拢超能力者，是因为莱克斯集团的规模只是一个公司，莱克斯用超能力者也只是为了给公司创造收益，而当超能力者成为了“被国家记录的人”之后，有良知的人还要担心自己会不会被抓去打阿富汗、伊拉克。

“所以这就是你的想法，”莱克斯说，“你并不是想要成为在他人面前登台演出的小丑，而是希望成为超能力者的旗帜，让他们追随你？”

“这和正义联盟有区别吗？”莱克斯又问。

“我接受只登记超能力不干事，”康纳回答，“不过我实际上的打算是和正义联盟互为表里，希望保护地球的可以加入正义联盟，只是想要过日子的可以加入我的超能力者互助组织，允许只登记自己的代号，不泄露真实身份……之类的？”

莱克斯的手指敲击着桌面，康纳听着一下一下的声音，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紧张。

“你把我说的话忘得很彻底，”然后莱克斯说，“我记得我说过，我会希望你成为更加亲近一般人的英雄，你不会和那些家伙一样藏头露尾，不需要躲躲藏藏，你可以迎接大家的欢呼，也必须面对所有人的监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