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被他逗笑,心里那丝哀愁也慢慢消散,她其实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对陈恕的关心不够,没有尽到为人母亲的责任。
一些被她忽略的往事,此时便忽然涌上心头。
江氏叹道,“恕哥儿心思深,其实想想,他哪里是突然喜欢上了贞贞,你还记得吗?他小时候对着我们总冷冰冰的,到正院来,给莹姐儿愈哥儿带的礼物也都是不出错的寻常点心,可是贞贞来了,他就会挑选礼物了,莹姐儿和愈哥儿,都能得他几个笑脸了。”
陈明修沉默不语,江氏还说得出好些陈恕与姜贞的旧事,他甚至从未在意过这些生活中的细节。
陈恕那样懂事,即便与他们不亲近,可足够孝顺,陈明修不是不知道自己偏心幼子幼女,可仗着陈恕明事理,从不反抗,这么多年,一直有恃无恐。
如今想来,对长子确实亏欠良多。
江氏还在絮絮地回忆往事,陈明修搂紧了妻子,低声道:“夫人,恕哥儿的婚事,我们便好好替他张罗好,让他真正高兴一回。”
*
闻溪院里,陈恕也在等待消息,这几个夜里都辗转反侧。
天光微亮,陈恕便起身换好衣服,和方院还没有动静,他打算再去一趟。
不料才梳洗好,陈明修亲自过来了。
见他才梳洗过的模样,陈明修笑道:“恕哥儿这一大早的,是要去哪里?怎的连早饭也不用?”
陈恕一怔,父亲很少踏足他的院子,更鲜少用这样温和的语气同他说话。
陈明修假意没看见长子眸中的茫然,叫下人上了早点,拉他坐下,“不急,有什么事等吃完饭再说。”
陈恕一头雾水地陪着父亲吃了一顿早点,又被拉着写了一幅大字,父亲倒真像是陪他消遣来的,悠哉悠哉地拿起笔,画了一幅春山静湖图。
摸不清父亲的用意,陈恕敛住神色,站在一边帮陈明修磨墨。
两刻钟的功夫,陈明修便画好了,左右端详以后,看向陈恕,将笔递过来,“恕哥儿,我看这湖边还差两只大雁,由你来画吧?”
大雁乃忠贞之鸟,象征永世不渝的爱情,陈恕白皙的脸庞浮起一抹红,知道父亲是在打趣他。
陈明修新奇地打量着儿子的神色,真是稀奇,恕哥儿竟也会在谈到心上人时露出羞赧之色。
他哈哈笑道:“恕哥儿不用害羞,少慕知艾,贞贞是那样好的姑娘,你倾心于她,眼光这是随了我,好的很。”
陈明修语中的亲昵让陈恕浑身不自在,心里说不出是欣喜还是抗拒,抿了抿唇道:“还请父亲母亲成全儿子。”
“先不说什么成不成全。”陈明修笑了笑,让陈恕的心蓦地高悬。
陈明修收起笑意,紧盯着陈恕的双眼,沉声问道:“你想娶贞贞,可想明白了?家里对你多年看重,悉心栽培,想让你重振老太爷当年带给陈家的辉煌。可是姜家,并不能为你的仕途带来半分裨益。”
陈恕顿时被父亲话中对姜家的轻视激怒,不过教养让他不愿同长辈大声争执,少年本就凌厉的眉眼染上寒霜,紧紧蹙眉,忍不住反驳。
“父亲,若您真这样想,那儿子宁肯再不入仕途,我想报效朝廷,并非只为了让陈家再次光耀门楣,若连娶妻都要权衡利弊,那为何还要苦读多年!辱没了我陈家气节!”
他很少这样生气,不顾陈明修的欲言又止,继续道:“何况,太爷爷都说,姜大人是难得的忠臣,儿子从不觉得姜家有何不好。”
陈明修瞠目结舌,他只是想试探几句,不料陈恕竟真的动气,一长串的话,将他说的晕头转向。
陈恕说完一通,才觉得这些话多有不敬,攒着一股气退后两步。垂头道:“是儿子冒犯了,请父亲恕罪。”
不过他虽低头认错,腰板却挺得笔直,一看便知心里仍不赞同陈明修的话。
陈明修讪笑几声,忙解释道:“恕哥儿莫急,我方才只是想看看你是否诚心,并非瞧不上姜家,你姜叔叔与我是多年挚友,我怎会看轻他的女儿。”
陈恕没接话,不过绷直的背脊微微泄了力。
陈明修重重拍了拍陈恕的肩膀,告诫道:“你既然已下定决心,我与你娘自然不会反对,待问过你祖父祖母的意思,便为你提亲。”
陈恕浑身紧张的气氛顿时一松,纤长的眼睫轻轻一颤,周身的血液都在欢腾。
他这回是心甘情愿地低头,十分恭敬感激地道:“儿子多谢父亲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