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今天晚上天气平平什么都没有。
法斯特熟练地翻出了两个鱼竿,两个马扎凳,邀请曼斯菲尔德一起到池塘边钓鱼。
曼斯菲尔德生锈地齿轮一样,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法斯特的一举一动,高大的身躯僵硬地委委屈屈地坐在小板凳上。
从卡顿的动作,那略显茫然的目光来看,明显是cpu干烧了。
——他十分钟就能捞完的池塘为什么蹲在边上钓鱼。
法斯特把装好鱼饵地鱼竿递给他,抬眼一笑,“这是打发时间的一种娱乐方式,邀请上将出来散散心,总不好我们两个干巴巴地坐着到散场吧。”
曼斯菲尔德神情严肃地接过鱼竿,目光紧紧盯着水面,仿佛完成什么虫生大事,冷不丁蹦出两个字,“可以。”
法斯特反应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他不介意两只虫对坐到散场。
他真是喝多了,才会为了和加西亚斗气会邀请一只不解风情、cpu卡顿的木头军雌出来散步。
虽然是他心思不正在先,有那一秒他确实想过,如果那双眼睛倒映着自己是什么模样。
然后就付出了努力找话题接着被噎一路的惨痛代价。
——毕竟是出厂设置只安了基础虫族常识、法律法规、听从指挥、悍不畏死等程序的家伙。
法斯特被噎着噎着,反而放松了下来。
这只异变的实验虫呆到不行,听不懂人情世故和弯弯绕绕,和自己也没什么利益纠葛,听到不懂的话题也只会默默烧干自己的cpu。
他难得来了兴致,就着湖面里泛起褶皱的倒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说起曼斯菲尔德唠了起来。
“这颗星星再过三分钟就消失了。”
“马上,那边有九颗星星连在一起。”
“那片星星聚集在一起,是不是很像桑格花?嗯……桑格花。”法斯特左右看了看,遥遥一指,“那就是桑格花。”
“如果明天晚上在西北方能看到一片星云,边上有小熊形状的星星,就会有流星雨。”在法斯特研究第二天会不会随机到流星雨的时候。
认真钓鱼的曼斯菲尔德第一次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星辰不固定,如何确定方向。”
——一张带有星星的照片,只要知道拍摄时间,便可通过分析照片星星的方位来确定地理位置。
“假的。”曼斯菲尔德的提问就像一盆冷水教到了法斯特头上,顿时失了说话的兴致。
他垂眼遮住眼底的冷淡,谈论众所周知地消息一样轻松道,“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星星是,月亮是,太阳是,风也是。”
就像是一个永远也挣不开的枷锁与囚笼。
雌虫第一次惊异地抬首,好奇地伸出手感受指尖地微风,喃喃出声,“假的。”
“和真的比起来,没什么稀奇的。”法斯特侧目注视着他,莫名有些焦躁地啧了一声,随手抓了个小石子扔到了水面,荡起层层波纹,随口道,“礼尚往来,上将大人是不是该带我看看真的。”
话一出口,法斯特自己都是一怔,不由自顾自失笑。他找过太多虫,都被以安全第一,各种乱七八糟的法律法规名正言顺的挡了回去。
那群胆大包天的雌虫都不敢,何况这只被程序设定一板一眼的雌虫呢?
法斯特感到了深深无趣,他向来不委屈自己,随意找个理由就想离开。“我们出来有一段时间,该回去看看了。毕竟将军可是这次宴会的主角。”
雌虫琉璃般的眼眸一如初见般平静漠然,从始至终都感受不到雄虫烦躁的心绪。
照常慢个两三息的时间,干涩地回答传来,“好。”
“那我们——”话音未落,胳膊处骤然出现一股力道,法斯特身形不受控地一晃,蓦地感到到一片温热。
他才后知后觉,是雌虫揽在了他的腰间,下一秒巨大的、仿若金属质地的暗灰虫翼在夜色下扬起。
——这位寡言的雌虫甚至不交代他一句抓紧。
法斯特惊愕地睁大眼睛,伴着虫翼挥动带起的烈烈风声,耳边雌虫平稳有力的心跳。
猝不及防间,他穿过层层夜色,被携着越过了虚假地、静止地、仿若牢笼般久久悬挂在头顶的暗沉天穹。
一片温柔的、耀眼的、恢宏广阔的天幕在眼前徐徐展开。
身边群星渐现,触手可及。
法斯特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忘却了眨眼,直勾勾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直到酸涩的泪意涌上眼间才堪堪回过神来。
他想笑,却忘记如何勾起唇角。
想放声大哭大骂,却愕然发现自己失去了言语的能力,喉间唯余一片干涩。
无意识间,他更加牢牢抱住雄虫的腰肢,颤抖的指尖触碰到微凉的、平静的肌肤后,才终于找回了几分理智。
身侧是虫翼扬起时呼啸不断的风声,耳边是雌虫平稳的心跳,与自己紊乱的呼吸,入眼处是微光点点,它们自由散漫、随意、任性地挂在漫无边际的夜幕上,杂乱无序,亮的耀眼。
点点星光在他眼中融消,最终化为甜蜜的泛着柔光的金色。
法斯特后知后觉地想起要和罪魁祸首算账,好不容易平复了呼吸,酝酿好如何自然轻佻地开口,偏偏一抬首便撞入了一双静谧璀璨的眼眸。
见他回首,曼斯菲尔德仿佛意识到什么,语调地回答上一个问题,“回去?”
法斯特下意识摇了摇头,将指尖的布料抓的更紧。
似乎是被雄虫的情绪感染,雌虫抿了抿唇,生涩地询问道,“还想,要什么?”
雌虫的语气平淡到近乎冷漠,偏偏眼神中是独一无二的专注于强大的自信。
仿佛此刻无论法斯特说什么,他都会无视所有艰难险阻,世间的条框约束,理所应当地披荆斩棘送到他的眼前。
法斯特努力扯出一个与一般无二的笑意,刚想开口,却不巧撞入了一双静谧的眼眸。
万千星辰肆意落入那双眼眸,汇成一条让人心甘情愿溺毙的长河,在其间熠熠生辉。
霎时,风声隐匿,群星不语,万籁俱寂。
唯余胸膛间愈发剧烈的心跳,在耳边轰鸣作响。
他徒劳地眨了眨眼,却根本无法移开视线。
只好悲哀、痛苦、烦恼地想着:你完了,法斯特。
他望着雌虫干净利落的侧脸,一眨不眨地凝视着那仿若被一层薄冰覆盖的、琉璃般无机质干净瞳仁,狼狈不堪地、声音沙哑地、近乎喃喃自语地抱怨道,“真是,糟糕的一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