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处一片狼藉,莴笋虾仁隔了一夜,早就蔫巴巴地冷下去了。眼镜被踩得稀碎,于白沙格外心疼的拣起了几块玻璃碎片,三番确认下,它确实不能用了。
他来不及再配一副新的,但是也不想就这么当个瞎子,想起曾经文艺汇演买了几副隐形眼镜,用一时是没问题的。
于白沙去卫生间置物筐翻到了,隐形眼镜安然浸在塑料小盒里,他攥进手心里。
他昨晚粒米未进,连口水都没喝,于白沙却不饿,胃部的疼痛暂且被他屏蔽了。
他想自己真的没力气去收拾乱成一团的家,只是木然地拣出了一颗凉透了的虾仁,吃不出味道,囫囵嚼了两下,舌头终于履行责任——又苦又咸,原来不是虾仁,是他脸上的泪水淌进了嘴巴。
真的不想再哭了,于白沙这一夜查了太多有关脑梗的资料,翻一页落一行泪,他的耳机塞着石榴的颜色背景音,妄图榨取一些安全感——没用。他找到了去KTV录的视频,将澈然唱的《BLUE》改为音频格式,听了一遍一遍,才能勉强阖眼。
于白沙离开家门,等待电梯的间隙中,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澈然的头像跳出来:怎么没来学校?
澈然:生病了?
于白沙终于能扯着嘴角笑一下了,他自己并没有照镜子,不然就知道自己脸色多么憔悴难看,这份扎眼的笑容落在他脸上,整个人似乎更破碎了一些,像磨圆钝的琉璃碎片,落了一夜大雨,他是灰色的、没有光彩的。
他想要回一句什么,手指却迟迟落不到屏幕上,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简单回道:马上到。
澈然:注意安全。
于白沙在第二节课赶到了学校,先找楠姐解释清楚情况。张楠见到于白沙的第一眼,他的脸颊灰败得似乎一夜没睡,眼眶肿肿的,漫着一圈被拧碎红柚汁似的橘红色,张楠第一下张嘴没发出声音:“……乖,你要请假休息一下吗?”
“算了楠姐,”于白沙尽力勾出一个让人安心的微笑,“我现在有点儿没办法一个人待着。”
张楠颇为心疼:“那你先回班休息吧,想睡就趴桌子上睡,我和任课老师都说一声。”
于白沙露出感激的神色,他垂着脑袋点点头,机械地迈步走了。
张楠难言地注视着他的背影,长长叹出一口气。
他悄悄地从后门进了班,动作很隐匿,没引起大多人的注意。于白沙弓着身子从侧边回到座位,澈然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细细瞧了几眼,澈然的眉头就拧起来了。
他先是看见于白沙的衣领,几条褶皱凌乱地落在上面,格外扎眼。于白沙身上散发着极度悲伤低落的气息,澈然就立刻探究地看到他的脸色——难看得要命,眼睛红肿,唇色黯淡,脸颊皱皱巴巴,像极了被泪水泡涨了。
于白沙刻意地遮了自己的脸。
澈然不依不饶地看过去,他几乎下意识地想探探于白沙的额头——毕竟这人嘴唇干裂,真像发烧了。
于白沙不明显地躲了一下,又钝钝地停在原地。澈然的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他问:“发生什么了?”
于白沙把书包撂下,所有力气流淌在椅子上,脊骨被抽出来了似的,他乏力地揉了揉脸颊。
明明清过嗓子了,面向澈然又有了泪意:“我……”
他深吸一口气。
“外婆昨晚脑梗,刚救回来。”于白沙的嗓子像糊了一团沙沙的纸,讲话见喉头涌上血腥味,“现在还在急症监护室。”
澈然愣了。
他说不出话,饶是聪明如澈然,此时也讲不出什么好听的话了。在这种情形下,什么言语听起来都干巴巴的,起不到一丝安慰的作用。
澈然悄悄地捏了捏于白沙的手,发觉于白沙的手比冰块儿都凉。
“别担心,情况会变好的,”澈然知道于白沙听不进去,温言软语道:“昨晚是不是没睡?”
于白沙点一点头。
澈然用拇指剐蹭了于白沙的脸颊,指尖的触感是湿润,看来昨夜的雨也落在这儿了。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也揪起来了,澈然不敢想,不敢想于白沙是怎样度过这一夜的:但凡想到他一人孤零零地躲在角落哭,澈然就心痛得要命,呼吸不上来。
于白沙要破碎了,无法讲话了,澈然把外套遮在了他的身上,用一只手掌捂住了于白沙的眼睛,迫使他伏在桌子上:“睡一会儿吧。”
真奇怪,躺在家里的床上时,于白沙无比清醒,现下枕在又硬又硌的桌板上,他却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澈然默数了五秒钟,于白沙就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