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有什么错?
凭本事得来的东西,老居为什么非得他送回去?
孟是妆恍恍惚惚地走着,撞上一位白眉长须的老者。
老者揉着肩退开几步,认出孟是妆来,颇有些奇怪:“怎么今日就来了?”说着,抚了抚自己的白须,道:“等着,这便让药童给你抓药。”
孟是妆盯着他好半晌,总算回过神来。
这是告诉他“药不能乱吃”的老大夫。
知道这个道理以后,孟是妆偷抢来的银钱就全都存不住了,一毫一厘进了对方所开的医馆中。这老大夫为老居把了脉,说老居身体亏空严重,心肺更是损伤得厉害,药和食补都不能停。
孟是妆抖着唇,看着药童递来的药,迟迟不接。
老大夫一点儿不着急,面前这豆芽菜看起来像个乞丐,虽然也干强盗的勾当,但是不曾少他药钱——被他吓的。初次为这豆芽菜的长辈开药时,就被掐过脖子恐吓过吃“霸王餐”,一旁的长辈咳嗽连连,逼着豆芽菜还了药、道了歉,他看着对方眼里明晃晃的威胁,仿佛说笑般道:“你当然能抢,抢了这次,也可以抢下次。但你知道你抢到手里的是什么药吗?老夫和你说过,药不能乱吃。”
于是对方每次来都没个好脸色,但三日一贴药,从没迟过,也没再抢过。
他也知道孟是妆给他的银钱来路不正,却不会开口触对方的霉头。
反正自有人教导。
不是长辈,就是外人的刀。
秉着医者仁心,老大夫提醒道:“这贴药吃完以后,带病患再来一趟,老夫看看这些日子的药调理得如何,是否要改一改方子。”
孟是妆还没伸手去拿药,他垂着眸,实话实说:“我没钱。”
老大夫抚须的手顿了顿,心道“也罢”,扯开一个不怎么和善的笑,手遥遥一指:“看到那儿没有?”
孟是妆回头,落日的江面上停着无数艘大大小小的船,他的视线随老大夫指的方向看去,多名劳力正在码头卸货,上身裸露着、步履不停。
老大夫收回手:“你是赶上好时候了,朝廷收复道海城,往来客商都安稳许多,如今码头也有活干。你尽可去,老夫在医馆等你。”
孟是妆看不懂老大夫脸上的神色究竟有什么意味,望见对方的脸,只有那句“药不能乱吃”在耳边回荡着。他沉下一口气,朝码头过去。医馆与码头没差几步路,孟是妆轻而易举就把视线锁定在了翘着腿的监工身上,装满铜板的麻袋就摆在桌上。
他多看了监工两眼,身板瘦弱,不像是练武的人,抢起来应该……
没等他想完,三三两两手握大刀的彪形大汉从他面前走过,他仰起头尚看不见这些人的头顶。
孟是妆下意识地蹙起眉。
监工正晃着腿哼歌,见有人来,眯眼一看,不屑道:“哪来的小孩?一边讨饭去。”
孟是妆看着始终握刀的巡逻大汉,不抱什么希望道:“铜板怎么给?”
监工抖着肩膀笑:“就你?小孩,你去掂量掂量咱这儿麻袋有多重。”
孟是妆追问:“搬动了,就给铜板?”
监工不耐烦一挥手:“对,童叟无欺。”
他吊起眼,想看孟是妆怎么搬动。再细一观察,发现这小孩手都是残的,身体一直,正要说他们这不要残废的,转念又一想,管他残不残呢?能扛动货的就给铜板。
孟是妆跟着别的送货人走上甲板。这些人干了一天的活,水不曾喝一口,此刻纷纷停下歇着,想看这么瘦弱的小孩要怎么和他们抢活干。
孟是妆先用左手试探了一下,一麻袋的货纹丝不动。
旁边有人道:“小孩,这货我们都要扛在肩头上,你以为是拎药袋子吗?”
孟是妆朝远处还没卸下货的人一眺,学着这些人的样子,弯下腰将肩头抵在货上,右手使劲抵住,左手发力将货推上肩膀。旁边的人皆皱眉,想提醒他这么弯腰很容易掼着,更有人想上前搭把手,脚步未动,孟是妆闷哼一声,竟以一种极其吃力的状态把货扛上了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