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交道是苏定压上一切希望的地方,却始终没能化作送他上青云的风。
俞唱晚合上一封封文书,望向遥遥的天际,他把南交道当作跳板,不信任这里的官吏,连文书册子都要私藏一份,他热爱这片土地么?可是不热爱的话,又怎会奉献一生呢?
或许私欲和抱负,早已合二为一,苏定分不清。
但无疑,他对南交道的贡献无人可比,最终竟背上畏罪潜逃的罪名,何其可笑。
“近一年,我们一直未放弃寻找苏定,可依旧毫无线索,他很可能已经被征氏姐妹杀害。”陈霸皱紧了眉头。
其余人再次扼腕。
凤眸缓缓扫过众人,“吾不知晓世上是否还有第二个苏定,但这里,不能再穷困交加下去,否则反了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苏定之事让裴暻意识到,对于蛮荒窘困之地,官员才干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要站起来,他们要自救。
否则下一任刺史还是瞧不上南交道,进而压迫他们,甚至没有人愿意来此。
便是苏定在这里近四十年,也并不真正信任交趾人,始终单打独斗,难免刚愎自用。
众人终于明白五殿下召集的用意,南交道被密林、大海隔绝太久,他要施策,要让南交道重新建立秩序,与大乾连接。
天擦黑,集会方才结束。
俞唱晚见人都离开,道:“这里太过湿热,很容易生疫病,这些日子我和荟影还有立恒、佟军医一起拟了几个方子,打算交给知州大人,你看如何?”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要人要物尽管来找我。”
“我还想在此处建个药园子也行?”
“自然。”
眼前姑娘笑意盈盈,裴暻嘴角也扬起弧度。
俞唱晚拊掌,“那能否借我些银子?我要买地!而且总不能叫百姓们白干活儿吧?”
见裴暻有些兴趣,她又道:“都说南交道蛮荒,实则是块宝地。还记得箭木么?只有密林附近才生长,莫说其他喜热喜湿的药材,这里是建药园子的绝佳之处!地方我都瞧好了,就仙山那片儿。”
“种什么也想好了?”裴暻挑眉。
“自然!”俞唱晚不理对方揶揄的口气,一口气报出了十余种药材。
“以后,洛神轩用得上的药材,我准备都从这边来。此外,师父和师叔门路多,认识御医,不愁销路。”
俞唱晚越想越可行,似乎都看到银子长腿儿跑进她的口袋里。
裴暻失笑,若是真能种出好药材,又能带动南交道,何妨让她做这个皇商?
俞唱晚兴高采烈回医营与方荟影、荀潜、小豆苗商议此事细则。裴暻则饱蘸墨汁,将今日的集会做好梳理,分门别类,再仔细推敲。
接下来几日,刺史府十分忙碌。裴暻召见了许多当地人,又与大大小小的官吏集会议事,终于落实成为一道道政令,以及一折厚厚的奏疏。
俞唱晚四人也没闲着,演城仙山来回跑,垦地、选种,等到能下种,还将佟军医等会种植草药的前辈请去药园子,亲自指导当地百姓种植。
药园子暂时不需日日盯着了,军医营又开始走下一步。
演城的易市中,一间医馆开张,施药诊病,还征招学徒。
一开始没人光顾,方荟影便拉了几个俘虏过来吆喝,倒是有许多妇人站在门口指指点点一番,然后走掉。
盖因交趾人根本就不信乾人,哪怕是朝廷军和新上任的知州没有再压迫他们,但到底不是同族。
直到某一日,一位大爷出海时被大鱼咬伤,他家人好不容易将其从大鱼嘴里救出,可那血淋淋的伤口却怎么都止不住血。
当地赤脚大夫一看就说自己救不了。
家人走投无路之际听到有人吆喝,治病救人还不要钱,便死马当成活马医将人给抬进了医馆。
佟军医看了伤口,吩咐众人行动。
小豆苗准备东西,俞、方、荀三人去净手,几人脚下无声,井然有序。
荀潜给大爷灌了熬好的麻沸剂,等他对疼痛的感知迟缓时,俞、方二人麻利地将伤口缝合,小豆苗则拿了方子抓药。
大爷家人半信半疑地将大爷抬回去并按时用药,没想到过了几日大爷的伤口当真愈合了,也没发热化脓。
要知道,交州每年因被海中鱼虾咬伤、刺伤死亡的人比比皆是,而这个大爷却活了。
稍好一些,大爷便叫家人抬着他到医馆道谢,还送上了两筐比手掌还大的虾。
众人喜不自胜,收了虾便嘱咐大爷下回出海要当心。
自然,这些话是会汉话的俘虏给译出来的。
医馆的通路就此被打开,如今每日也有三两个人来问诊。
是日,一个黑瘦的小孩进来医馆,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他摇头。问他来做什么也不答。
俞唱晚心中微动:“你是不是想学这个?”
那黑瘦小孩咬着唇点了点头。
俞唱晚和方荟影欣喜若狂,总算是有人想学了,否则他们离开,许多病又无法医治了。
小豆苗尤其高兴,终于有个比他还小的人。
荀潜笑道:“你带着他吧,先教殇科。”
乾交混血的小孩便在医馆做起学徒,一边学官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