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豆苗沉吟,“师叔,要不您先去桂州,我立刻回京请荀公子和晚姐来看顾夫子,回头再赶上您。”
“我给邢江去信即可,翅膀不比你快么。”丁北斗乜了这弱小子一眼,“还不去洗洗换身衣裳,脏死了臭死了。”
丁北斗爱洁,自己满身血污都未曾换洗,小豆苗便知他是刀子嘴豆腐心,当下也不争辩,立时听话地去沐浴更衣。下楼时又吩咐小二准备些夜宵给师叔送去。
信鸽消失在黑沉夜里,丁北斗转身端起桌上的红豆羹,嘟囔了句“弱小子嘴臭,办事倒还不赖”,喝下一口,甜暖从肚腹蔓延到全身。
他们尚处京城范围内,此次平叛对于东宫意义重大,裴昌不放心他人,是以在泰山北斗走后,便将邢江调来军需置办处主事。
此时邢江正在监督制药,接到了师父的书信,脸色大变。
俞方荀三人今夜也当值,邢江难免多交代几句:“两位师妹、师弟,为兄须立即离开,这边的事还望你们多费心。”
“出了何事?”
他们三个都不是外人,师伯受伤这么大的事先知道一下也好,便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简短说了一遍,“师伯受了重伤,师父即将南下,为兄这是要去照料师伯。”
邢江见三人忧心不已,宽慰道:“应该无甚大碍,往后静养终归能养好的。”
弟子几人眉头紧锁,猜测周泰山必然伤重,否则随便请一位大夫照料便是,何必专程请邢师兄去?
“许是师父不放心别人,不多说了,为兄先走一步,这里多担待些。”
邢江快步出了庄子,三人压下担忧重新专注到手上的事。
天将拂晓,俞唱晚下值,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一会儿担心周泰山的伤势,一会儿又猜测桂州发生了什么事,若不是发生了大事,裴暻怎么会向京城要人呢?太子也不会那么急迫地要丁北斗南下。
此次置办军需终于在半月后结束,其余的药会根据前线的需要再行制作,毕竟南方湿热不比北方,药做多了用不完也会变质,一旦变质就可能变成毒药。
俞唱晚三人回城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永安坊看望周泰山。
同门四人正凑趣,东宫又来了人,正是上回催促丁北斗离开的那个马脸内侍。
“哟,周爷的徒子徒孙都在,难怪瞧上去气色好了不少。您也养了半个月,已能下床走动,是不是该考虑南下之事了,丁爷还在桂州等着您呢。”
方荟影皱了皱眉,“师伯重伤未愈,经不起长途颠簸,更别说去那蛮荒之地,满是瘴气。”
马脸内侍识得这位是太子妃娘家的妹妹,缓了缓语气,“四姑娘说笑,偌大的东宫岂会照料不好周爷?路途上定然缓慢行车。周爷自己便是大夫,怕甚?丁爷一人在军中应接不暇,活生生累病了。”
他说着抱了抱拂尘,敛起笑容,“前线的事,等不起。”
屋里几人沉默不语,马脸内侍暗自冷笑,朝东拱手,对周泰山道:“殿下开恩,允您多歇息三日,三日后,咱家亲自送您上路。”
说罢一甩拂尘,只对方荟影略略颔首便昂首离开。
这目中无人的态度瞧得四个徒弟心中极不舒坦。
周泰山看着徒弟的怒容,安抚道:“老夫身子已无大碍,路上走得慢些,吃得消。”
荀潜皱眉:“师伯,平叛军中到底发生了何事?怎会要您和师父随军,不该是御医院御药院的人去么?”
泰山北斗一直未给徒弟们交代清楚随军做甚。
周泰山苦笑,“那些老头子怎么没去,结果去一个病一个,别说医人,自己还要等着被救,军中药材医官本就不多,又发生了时疫,实在是无暇顾及他们。”
“时疫?”
俞方荀对视一眼,军中发生时疫可不是小事,尤其是眼下天气燥热。
邢江压低声音,“你们可别外传。军中一开始只是腹泻和呕吐,说是控制住了,等师父去了后,疫情基本无大碍,多数人也逐渐适应了极湿热的环境。可不知什么时候,军中又出现新的疫病,据说染上之人会全身发热、胸闷咳嗽,最后脏腑衰竭而亡,传染极快。师父试了几个法子都没很好地控制下来,这不,前两日还写了信来问师伯有没有更好的方子。”
三人明白了,泰山北斗几十年来走南游北,经历过几次疫病,难怪非让二人去不可。
荀潜道:“时疫凶猛,至今还未找到源头,师伯伤重,去了只怕是承受不起。”
道理都知道,可太子为了在圣人面前揽下这一份功劳,也是不能更改之事。
众人沉默。
俞唱晚咬了咬第二节指骨,琥珀色眸子划过大家,清了清嗓子,“师父,不若我替您去,说不定我也能治那时疫。”
众人惊愣。
“你疯了!”方荟影推了她一把,“这话是乱吹嘘的么?”
俞唱晚扬起小下巴,“你们可知嘉会十八年的那场时疫?时疫感染的中心正是桃源县。那人是县城一户商贾的下人,说去岭南跑了一趟货,回来后便发烧,去医馆里拿了药吃,也控制住了。谁知几日后,他开始高烧不退,还伴随着胸闷呕吐,后来便没了。其间,他接触过的脚力、伙计等人纷纷染病,还给传到了中州及其他县去。”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方荟影道。
“自然有关。”俞唱晚莞尔,“县令韩大人正是用了我的方子才将那场时疫控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