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苍白着脸上前跪下,回想起两刻钟前,长剑干净利落刺破少女的脖侧,鲜血瞬间喷涌而出,三位姑娘脸上、身上,以及青石板上,赤红流了一地。
跑去看热闹的家仆无不吓到失语。
管事咽了口唾沫,颤声道:“俞姑娘杀了人……走了。”
裴暻愕然,影七更是惊呆了。
管事舔舔干涩的唇,将先前从映雪囊萤那儿知道的倒豆子似的全讲了出来,末了还添一句,“韩姑娘当场吓晕过去,请了大夫开了安神药,眼下在新院子正歇着。囊萤和她娘老子都关在柴房,等候殿下发落。”
裴暻脸上阴云密布,昨日的事他不是不处理,而是还没来得及。
他也很费解,何人会给他下胭脂泪?
虽说胭脂泪男女皆可用,但朝中之人何不直接下毒药?他又不曾惹过情债,且他还在府中,想要“解药”容易得很。
未曾想自诩英明,却被一介婢女算计。
金相玉质的脸浮起阵阵厌恶。
“扔去乱葬岗。其余的按规矩处理。”
管事应喏。
屋子里的人退了个干净,素色的绡纱帐子垂在床沿,裴暻坐下,挂在床头的菱花缠枝纹银薰球动了动。
轻嗅,帐中还残留着带草药味的清香,裴暻眼底的冷褪去,柔情蓄满,嘴角不自觉勾了勾。
温顺久了还以为真成了小猫,实际上只是藏起爪子罢了。一旦触及底线,她便会毫不留情地出手。
还是那个雷厉风行的俞唱晚,翻手救人覆手杀人。
裴暻轻笑,二十余年的人生中,最欢喜的竟是昨日。
昨日天还未黑时,已经给她解了一次毒后,他本想罢手,可垂眸一看,小姑娘枕在自己的臂弯里,双颊酡红,似拒还迎地把着他的手,口中喃喃:“我要睡觉,累……”偏偏那对桃儿却蹭着他。
喉结不自觉滑动。
裴暻咂摸了一下,倘若那毒还有残留就不好了,还是自己再劳些心力,总要确保她完好无缺才是……
合目,昨夜的画面蹦进脑海,自持的青年蓦地红了耳尖,身子倏然绷紧,忙深吸几口气将躁动压下去。
从来没有像现下这般想她。
裴暻起身,悄摸换了几套衣服,方才开门。
门外,影七放下正要敲门的手,退一步行礼,“殿下,圣人急招。”
嘴角蓦地沉下来,默了几息才大步出去。
俞唱晚回到琉璃坊倒头就睡。
今日俞家夫妇去吃席了——夫妇二人性情大方朴实,乐于助人,上京后不久便交了朋友。
俞行舟一早便去了常山书院入学,此后吃住都在书院,旬休。
小豆苗则拿着晚姐给他的药方悄悄绕远去抓了药,回来后搬了个小炉子,躲去坊间的角落里偷摸煎药。
当小豆苗把黑乎乎的汤药端进房间时,俞唱晚已经醒来,那么臭的药一口喝得涓滴不剩。
小少年蹙着眉,既心疼又矛盾,到底还是张了口,“晚姐,我去抓药的时候,听药铺的伙计说、说这是……”
“避子药。”
听到晚姐承认,圆脸唰地白了。小豆苗抖着嘴说不出话来,脑中一片空白。
“你放心,我没事。”俞唱晚心中一暖,“只别告诉爹娘和行舟,这是我们俩的秘密,行么?”
“这件事只会烂在我肚子里。”小豆苗抓着她的小臂,咬牙问,“是谁?”
小少年眼眶绯红,眼里满是恨意,要让他知道是谁欺负了晚姐,他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俞唱晚摸了摸少年的头,笑道:“傻孩子,害晚姐的人已经被我杀了。”
以为她杀的是那个夺走她清白的男子,小豆苗心里好受了些,旋即又揪起来,“晚姐,以后我寸步不离保护你。”
昨日一家人在外面用了饭买了表礼,准备去答谢秦幕僚。永安坊来请时,小豆苗想和行舟玩,便没跟俞唱晚去。
敢情这小子以为是他没跟着自己才导致自己吃亏。
俞唱晚哭笑不得,就算他跟着去了也于事无补,但还是颔首:“好,以后小豆苗保护晚姐。我再睡会儿,记得这是我俩的秘密,别露了端倪。”说着她擦掉少年脸上挂着的泪珠。
看着娇颜上的两道青黑,小豆苗心尖刺痛,“我明白的。晚姐好好歇息。”
屋子里重回安静,她又迷迷糊糊沉入睡梦,当真是累极。
下晌俞氏夫妇回来,得知被叫出城外制药一夜未眠的女儿正在补觉,心疼得紧,除了吃晚饭都没再去打扰她。
不知过了多久,俞唱晚感觉脸上一阵温痒。
掀起眼皮,床边人身姿挺拔,宽肩窄腰,锦袍玉冠,金相玉质。
屋子里只有一盏夜灯,昏黄得紧,却也添了几分暧昧。
裴暻眼中疼惜灼得她不动声色移开目光。
在俞唱晚挥开他的手之前,他先一步收回,轻声问:“可好些了?”
俞唱晚淡淡的,“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