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赵边在武侯院锻炼出来的反应速度没有丢,在双脚踩空的刹那间,赵边的双手立刻紧紧握住了木梯。
不过这中间毕竟有一些反应的时间,赵边的双手还是在木梯上短短溜了一段距离。
这木梯显然并不是精心打造,更不必提打蜡磨油了。
事实上,木梯的两边扶手粗糙无比,满是毛刺,这些毛刺不光短小,且好折断,因而极快地便容易带进肉里。
赵边在黑暗中皱眉。
但这个时候她没有多余的精力和时间去纠结被刺伤的手。
她竭尽全力攀住木梯,而后重新回缩自己的腿脚。
好在是有惊无险。
但一系列的疑问接踵而来:
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下面难道没有路了么?
还是说,木梯的空隙在这块拉大了?
赵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好好思考。
她并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事实上在任何事情上只要她愿意,便都能极快地做出判断——除了近些日子面对不按常理出牌的文姜公主。
面对眼下的情境,赵边很快有了决断。
她伸手从自己胸前的包袱里摸出了另外一枚硬币。
而后像一开始那样将硬币丢下去。
清脆的声音很快响起。
显然地面离她并不远。
她决定直接跳下去。
但她并没有直接松手,而是先从包里摸出一块铁牌。
赵边的左手在铁牌上摩挲了一会儿,摸到一个凸起,于是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原先的铁牌又扩大了它的面积。
一块便携盾牌。
这是赵边曾经在百无聊赖时想出来的一个点子。
她艰难地曲起身体,将便携盾牌放到自己的脚上,左脚穿过盾牌上的把手,便将盾牌固定在了左脚上。
赵边重复了一番方才的动作,将另一块盾牌也固定在了自己的右脚上。
她深吸了一口气,身体下移。
没了双脚的支撑,赵边双手的压力就多了很多。
即使她的双手因在武侯院常年的握剑已经长满老茧,但在这多如牛毛的木梯毛刺面前,仍旧像是在荆棘中穿过。
很快赵边的双手就伤痕累累,鲜血淋漓。
但这些并不妨碍她向下的任何动作。
赵边咬着牙,在木梯的尽头,她松开了自己的双手,而后跳了下去。
脚下平安。
而随着她的双脚落在地砖上,原本黑暗的空间,此刻亮起了一盏盏的火光。
赵边终于能看清眼前的一切了。
但她并没有觉得轻松。
赵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
“赵爱卿,你觉得你的女儿能从这些儿郎中获胜么?”周天子抿了一口茶,幽幽地望向端坐在一旁的赵凯。
赵凯:“无论结果如何,她今日的勇气已经算是独一无二了。”
周天子点了点头:“确实……你的女儿啊,就是不信命。”周天子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太不信命了。”
赵凯礼节性地笑了笑,并没有回应这两句意味莫名的话。
然而周天子却似乎没谈够:“爱卿,你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赵凯愣了一下,而后转头看向了周天子,像是想到了什么,意有所指地应答:“无论是好是坏,都是她的选择,结果自然也由她自己来承担。”
周天子笑了笑:“若结果很坏,你身为她的父亲,会怎么想?会后悔么?”
赵凯道:“后悔自然会有,为人父哪一个不盼望着子女平安?但陛下——正如微臣方才所言,这是赵边自己的选择。微臣无意去更改,也无有必要去更改。”
周天子并没被这两句话说服,他颇有些刨根问底地道:“当坏事发生,这世上之人总归是要去责怪的。不是怪自己,便是去怪别人。爱卿,你纵着女儿,也不怪自己,那最后应是会去怪别人。比如怪孤。”周天子说最后四个字时,眼中难得带了极其明显的审视。
赵凯自被天子封在北地,便渐渐远离了中枢。可他毕竟也是一方城主,更是曾与天子并肩平乱的年少好友,他很知道周天子此刻的意思。无论出于何种目的考量,赵凯都需要给出一番肯定的回答,他答得很快:“陛下说笑了,就如臣一开始说的,这一切都是赵边的选择。与微臣无关,更与陛下无关。”
周天子若有所思,终于没有再追问。
*
正如钱币探知的那样,赵边往前又走了一段向下的斜坡。
斜坡坡度缓和,与这一路来的恶意相比,显得极为友善。
然而也是因为这一路来的经历,赵边不会天真的认为,她终于安全了。
相反越是普通越是安全,赵边越是不敢放松警惕。
那一段突然消失的木梯便是前车之鉴。
事实上,当整个空间的灯火燃起时,赵边便回过头打量了她的来处。
而在她眼前的场景,是真切地排除了,那木梯后面还有一段的可能。
自她踩空处,木梯便消失了。
因此,面对这一段斜坡,她的心反而悬得很高。
似乎每一块方形的石砖都暗藏玄机。
赵边踩得异常谨慎。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也认可了她的谨慎。当然,更多地还是显出一种运气来。
以至于在多年之后,赵边还会因为梦见眼前的场景而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