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铭昔侧躺在李家老宅客房的床上,一时有些恍惚。
这张床太大太软,很难叫人没有睡意。
他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望向头顶的屋梁,这里是老宅客院的阁楼,却不是小阁楼,而是一间很宽阔的阁楼,屋顶的一侧还修成了玻璃天窗,现在他卧在这里,就能看见满天的星辰。
方才经历了融魂,让他疲惫不堪的身体更加疲惫,却使他本就活跃的精神更加活跃。不停地不自觉地回顾着和自己拥抱的魂灵中的记忆、以及感受。
很难过。
人生其实是酸甜苦辣咸都混杂在一起的旅程,却因为时间的冲刷,最终只剩下了磨灭不去的伤痛和无法淹没的喜悦。这种甜苦交杂的感受十分难解,玉铭昔觉得每次体验融魂都很难受。
不仅仅是真实体验别人的辛酸经历,从一些情感中也会连带着拔起自己埋藏已久的情绪,那些说不出,理不顺的情绪;亦或者是如同倒刺一般勾起曾经的伤疤,瞬时间便变得鲜血淋漓。
后半夜,玉铭昔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是关于今夜那个拥抱他的残魂。
梦里,他看见了那个残魂真实的模样,并非是以融魂时的第一视角体验他的生活,而是看见他们过完了一生。
等他梦醒之时,枕头已经湿了大半。
天刚刚明,鸟鸣声从远到近地笼罩在整个李家老宅中,玉铭昔恍惚地坐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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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二位调查清楚了是吗?”李耘舟为玉铭昔和展羽之奉上茶,询问着昨晚的事情经过。
玉铭昔看上去有些疲惫,不过一开口还是叫人安心的笃定。
“李小姐,那棵树,卖了也好,烧了也罢,或是要做些什么值钱的家具、琴筝,都随意吧。”
展羽之悄悄看了玉铭昔的眼色,并不像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
虽说昨晚他二人一同处理这事,但是展羽之并没有着急去询问玉铭昔事由,所以也只能此时和李家小姐一起听他陈述,虽说昨夜玉铭昔抓素魂融魂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但今日一开口说的就是这种话,还是多多少少有些惊讶。
李耘舟微微蹙眉,却并没有反驳什么,而是站起身请他二人稍等,便转身出了堂屋。
展羽之看向玉铭昔,他正垂着脸,似乎压下一些什么情绪、或者是困乏。
“玉先生如何?”
展羽之将玉铭昔的茶杯递到他手中,随后又自顾自地翻起衣裳的口袋。
“这次又是什么药?”
玉铭昔抬起眼皮,看见眼前那只修长的手中捏着一个精致的瓷瓶。
展羽之将药倒出,依旧是放在玉铭昔眼前。
“这是能让你睡个好觉的药,但不是褪黑素。而是不会夺取梦境,却又能让人轻松修炼的药。”
玉铭昔看向展羽之的眼睛,似乎在无声地拒绝。
“玉先生,别拒绝我行吗?这药并不会颠倒你的昼夜作息,他只会让你在入夜之后睡着的,而现在,会让你稍微能好受点的。”
玉铭昔并没有动作,那双深色的眼眸中如同失去了光一样,叫展羽之更加心酸。
他鬼使神差地将玉铭昔的下巴抬起,把药丸塞进了他的口中,又端起茶杯慢慢喂了一口茶,这才算完。
等玉铭昔慢悠悠地缓过神色,转脸瞧着他时,他便也大方地望回去,并附上一个温润如玉的笑容。
玉铭昔并不想和他计较什么,毕竟这个药效果似乎比昨夜那个更加好,现在他身体的清醒状态是不知道多少年都没有过的“盛况”。
果然是掺了灵力炼制的药,见效速度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待到玉铭昔完全清醒过来,便看见李耘舟带着一位老年男人走了进来,那位身着深灰色中山装,头戴着一顶小帽的男人,看上去已然年近古稀。
“这二位就是会长推荐的御灵师,玉先生和展先生。”
李耘舟向叔叔介绍完,又同玉铭昔和展羽之说道:“这位便是我叔叔,李琼光。”
说着,李耘舟便从旁边搬来一个稍微高些的木椅子,将上面的垫子整理了一番,安放在玉铭昔和展羽之对面。
李琼光有些艰难地坐下。
“你们是说,那棵树救不活了是吗?”
老人开口说话,略微沙哑的嗓音中能够听出他有些许地迫切——想知道答案。
但是并非是真实的答案。
“是,救不活的。而且保留树身也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东西,比如一把古琴、漆器的底子,哪怕是一把伞的骨架。”
玉铭昔没想到,展羽之会抢先答话,还说出这样的话。
展羽之说罢,见李琼光咳嗽起来,李耘舟在一旁安抚着,却怎么也不见好。
“您放松些,”玉铭昔站起身,手中递出一枚小布包,递给眼前的老者。“他们都好好的,他们好好地团聚了。”
李琼光忽然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他手摸上那枚小布包,慌忙地将它打开。
里面是一枚长命锁,安静地躺在那里。
“这个布袋我换过了,锁是根据昨夜的魂所述的地址找到的,就藏在梧桐树的枝叶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