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也别煮了。他哥的清汤面说好听了叫清汤面,实际就是热水下面,随缘加油盐酱醋菜,碰上运气好时,面的味道尚过得去,但大多是夹生且味淡如水。是的,加了盐、酱油、陈醋仍旧淡如水,还得是他大哥手艺了得。
“你不想吃面?”他不悦地沉下脸色,咬牙切齿道:“那想吃什么?”吃拳头吗?他活动了下拳头,青筋浮现。
顾修景猛地一惊,他当然看见大哥的拳头了,双膝不争气地软下来,跪在青石地板上,正想认怂妥协,正巧余光瞄到了一旁木讷的阿娇:“是阿娇!不,大哥,是嫂子今日想吃些别的。”他谄媚地冲上方的顾修衍笑道。
朝阿娇飞了个眼神,阿娇一激灵忙应和:“对,是我想吃些别的。”
但阿娇回想刚刚顾修衍凶巴巴的语气,她心里还是有些害怕他,怕他也要给她拳头吃,又接着找补:“但我可以自己做,保、保管你满意。”
事实上,顾修衍哪舍得凶她。对她,他是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见她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借着月色能看清眼眶微红,眼含泪珠。
他应该是吓着她了,他收敛起怒气,冲阿娇展颜一笑:“无事,你想吃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顾修景看得一愣一愣的,如果这个年代有双标这一说法的话,想必他定是要在心中仰天怒斥大哥是个双标怪。不过,他也明白了在这个家中谁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
阿娇熟捻地系上围裙,利索地将三人的晚饭做了出来。
要说一个家还是离不得女主人的。家中有了阿娇,兄弟俩都只觉得生活过得踏实,有烟火味。顾父顾母离世早,两兄弟自小相依为命,吃喝穿戴没啥讲究的,将就着日复一日乏味无趣的生活。
阿娇有一双巧手,能化糟糠为佳肴。她更有颗细腻柔软的心,顾修衍只觉得她在哪,哪便是他的心安处。
午饭大家都没吃,此时已经饥肠辘辘了。阿娇就用家中剩下的一些面粉兑水搅成糊状后往里加调味和青葱、萝卜丝、花生碎,直接锅里涮油一煎,一张薄饼就做好了,她示范给顾家俩兄弟看,让他俩把剩下的面糊糊煎完。
就只吃饼是不够的。她拿了白天托顾修景买的肉燕皮、剁好的肉馅包起了扁食。扁食熟的快,就饼吃也能饱肚,不叫半夜饿了肚子,难挨得很。
她撒了点葱在扁肉汤里,他们俩也弄完了手头的面糊,很快就上桌吃饭了。
烛火将三人的身影映衬在窗上,一室温馨。顾修景大口吃饼,就着扁肉汤,冬日的夜晚能够在忙活后喝上一碗鲜美的肉汤加上香咸酥脆的薄饼,乃人间美事。这才是一个家的样子,他有多久没能感受到了。他惆怅地想着,手中热腾腾的汤让他鼻子发酸。
顾修衍则少言寡语,肉燕汤里的肉燕都被他吃完了,他端起碗,仰头大口喝汤,充满阳刚之气的喉结上下滚动。
“你喝慢点,没人和你抢。”待他放下碗后,碗内已见底,一滴不剩。阿娇担心地替他拍着后背,怕他喝得太快呛到了。
他们两人异常的寡言阿娇感受到了,她静静地和他们用着餐。顾修景则左手一张饼,右手一碗汤,嘴里鼓鼓囊囊的,阿娇看见了心疼,柔声细语地又劝顾修景慢嚼细咽,再给两天盛了些汤。
顾修景吞下口中的东西后才和阿娇道:“嫂子,要不是你跟哥回家了,这家铁定还得是十分冷清的模样,没有人味儿。”
阿娇今年十九了,小顾修衍两岁,而十七的顾修景于她就像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弟弟一般。她抬手搭在他肩头安抚性地轻拍了几下,“我既来了就不叫你们再过毫无烟火气的冷清生活。”话毕,她目光转向顾修衍,温柔一笑。
阿娇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看过顾修衍。今日仔细打量着他,她才注意到他似乎每回拢共就两三套衣袍交替更换着穿,衣袍一角已经泛白了。反观他为自己准备的衣裳却是聚齐了当下时兴的各样式的新衣。此外,他的鞋底不难看出被磨得有些薄,等下大雪了这样势必不能穿出去,否则非得冻出冻疮不可。
晚饭过后,兄弟两人就包了洗碗筷的活。大冷天的居然用着冷水洗东西,阿娇急得呵斥住两人,坚持要他们烧了热水后用热水洗锅碗瓢盆。顾修景早就认清家中形势了,乖顺地听从嫂子的话。可顾修衍偏认为大老爷们用热水洗碗娘们唧唧的,不符合形象,和阿娇犟嘴执意要用冷水洗了省事,气得阿娇立马瘪着嘴,不愿意搭理他,留下一句:“你爱咋咋滴,我也不管你的事了。”气呼呼地转身回房。
顾修衍见她真发了脾气,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赶紧俯下身拾起柴火送进去生火烧水。
他按照阿娇的要求一步不落地做好,还监督一旁的顾修景让他务必顺着阿娇的吩咐做事。
顾修景嫌弃地撇嘴,只敢在心里头吐槽大哥是根木头,顺带将自己夸得上天入地。
顾修景快速收拾碗筷,心中为阿娇生他的气焦急。最后收拾干净后,他将抹布顺手往灶台上一扔,忙不迭地去哄阿娇生气。
他脚下步履匆匆,不防脚下的一块青石板不平整踉跄了一下。顾修景见着“噗呲”嘲笑出声,但顾修衍顾不上这些,很快调整好来疾步行至阿娇屋前。
两只修长的手忐忑地互相揉搓,语气小心翼翼:“娇娇,你别生气,担心气坏了身子。我方才听你的话了,碗筷已按要求洗净,下次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绝不反嘴。”
他又怕自己解释得不够诚恳,斟酌开口道:“我手现下还是热的,你出来一探便知我有没有在骗你。娇娇,我下次不敢了,若有下回,你就克扣了我一月零用......”
现在家中的财政大权早就被顾修衍交至阿娇手中,阿娇本来担此重任就觉得非常有压力,听着屋外地人越说越不知臊,她一把将门打开了,试图让他不要继续往下说了。
门才刚开一丝缝,顾修衍便抓紧机会硬是挤进屋里头,反手将门关严。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得行云流水,阿娇在心底暗骂他厚脸皮。
“你进来作甚?”她恶狠狠地盯着这个没脸没皮的男人。
“进来上交证据,”说话间,他宽厚的大掌捧起女子的小手捂严实,让她感受掌心的热气。
“我也没说不信你,谁要你进来自证的。”她把手从大掌中抽出,不自在地说道。
掌中的柔滑突然消失,叫他觉得空落落的,拇指不自觉地在她方才柔荑停留的位置抚过。“你不开门,我怕你还生我的气。若是因为这点小事,叫我们之间好不容易亲近起来的关系疏远起来我要上哪说理去。”
“谁和你关系亲近起来了。”美人不满他的说辞,挑起他的错来了。
“是,娘子说得都在理。没有亲近起来。那,你愿意原谅我吗?”灼热的视线透露出他内心的些许不安。
“这回就作罢了,好女不跟男人瞎计较。”她高傲地原谅了他。
顾修衍看着她此刻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小样儿,欣慰一笑。这是他所熟悉的她,自相逢以来,她对他的态度多是疏离客气,总让他怀念从前的她。
从前的她虽言语上刻意奚落他,但心是个软和的,她傲娇的模样丝毫不叫人反感,倒让人从中品出几分可爱,叫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谢娘子大恩。”他配和着她,煞有其事地作揖。
一时间,两人都笑开了怀。
“你且记住,在寒天只准你用温水或温热水洗东西,不能再像之前那样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她无不担心地强调一遍,就怕他不放在心上。
“是,谨遵娘子之命。”他好心情地顺着她,被她关心的感觉原来是这样舒畅。他好多年心情不曾这般舒畅过了。
“行了,你一天到底要占我多少口头便宜?嘴上娘子叫个不停。”阿娇经他一唤记起自己要提醒他无外人在时就无须用昵称以彰显二人所谓的关系了。她心中对他一直是有好感的,但无关风月。他们之间还是应该保持得当的距离,尽管他已逾矩几回了,她想她有必要提醒“我们是假做夫妻已堵悠悠之口,你可别当真了,万一哪天出不来该怎么办?”
他早已出不来了,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