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的警告,或者可以说是威胁。但江令薇直到现在也不是很明白,他的话充满矛盾,人不就是禽兽吗,满足欲望是天经地义,为什么只能跟他做?
当然,可能是野兽面对危险的直觉,这种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
被关久了,能口吐言语的人也会慢慢变成只靠本性行事的禽兽,更何况,她还是从婴孩时就被禁锢了自由,那些禽兽的习性更突出了。
两年细心教导,她才在他的手中渐渐有了个人样,可深藏在心底的兽性却并未完全抹去。
江令薇百无聊赖地盯着地面的天蓝色云纹毯发呆,没过多久裴渡舟便从浴房出来。
纯白的丝绸寑衣包裹着他劲瘦的身形,绑带系得很严实,和刚才脱光了给她沐浴的样子大相近庭。
之前散落的墨发用发冠束了起来,随着他迈步走来,微扬在脑后,看起来倒有几分少年侠客的意味。
束起的马尾发型和之前在军中见过的景元很像。
“你要出去吗?”她狐疑地打量着他,是寑衣没错,可大半夜的,他梳头发干嘛?以前也不这样啊。
裴渡舟笑容淡了些,“夜深了,我出去干什么。”他俯身慢慢靠近她,琥珀色的眼珠倒映着她清丽的容颜,“没什么东西要给我吗?”
“……哦,有。”她在他的提醒下记了起来,拿过一旁的方盒递过去,“打开看看。”
他勾唇在她身旁坐下,正要打开锁扣,侧脸蓦然被她轻轻摸了一下,“你是不是涂粉了?”
“……”他笑容消失,侧目冷睨着她,“那你手上沾有粉吗?”
江令薇搓了搓碰过他脸的指尖,没有任何粉末状的东西。她又不信邪地闻了闻,也什么味道都没有。抬头看他,果然脸色变得阴沉,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可……我总觉得你晚上,特别是沐浴过后,脸会白一点。”在他幽冷的眸光下,她声音越来越低,“真的不是李疏给你制了什么美白的妆粉吗?”
“呵……”他倏然冷笑,抬起她的下颌,迫使她面对着他,“我需要涂粉吗?”
江令薇凝视着他的五官,诚实摇头,“……不需要,你很美。”
虽然过往两年,她就是觉得他晚上会白一点,但不可否认,肤色并不会影响他的容貌,眉目疏朗,脊背挺拔,坐在这给人的感觉和他身上的莲花气味一样。
高山之巅,皑皑白雪,云雾缭绕下生长出来的雪莲。
不可亵渎,不可攀折。
“知道就好。”裴渡舟没好气地放开她,手指重新扭动锁扣,里面是厚厚一沓信笺,每一封信上都写着渡舟哥哥亲启。
“写了什么?”他拿起一封信偏头问她。
江令薇观他神情,虽然眼角眉梢没有任何笑意,似乎还在生气,但她莫名觉得他心情还不错。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亲手拆开看看。
裴渡舟挑眉,打开信封。
在看到信上内容的一刹那,他薄唇不可抑制地勾了勾,虽然少隐回来时就告知过,但亲眼见到和他人转述是不一样的。
清雅灵秀的几行字排列在宣纸上,组合在一起,是极尽相思的情话。
又慢条斯理地拆了许多封,能看出她有些力不从心,第一封还能引经据典,各种诗词洋洋洒洒写了大半。
到后来,不知是不是军营中没有类似的古书,脑中记得也实在有限,写得渐渐通俗,含蓄的内容转为直白,倒是符合她一贯说话的方式。
不过,在他看来,借鉴的委婉诗词完全比不上她后来写的直白话语,她从来是这样,面对他有什么说什么,这很好,虽然有时候会把他气得半死。
“写成这样,要吃了我吗?像什么样子,你自己读。”他随手扔了一封信到她怀里,目光却罕见地没有移向她,像在遮掩什么。
江令薇凑过去看他的表情,却被他瞪了一眼,“好好读!”
她带着怀疑的心情展开信笺,难道她写的不对吗,可是在漠北的时候,她就看见有许多将士的家人寄来书信,表达思念。
她以为他会喜欢的。那些将士收到书信都很欢喜,他怎么像喜欢又像不喜欢的样子?
她慢慢地读着,他递来的信刚好是她后期写的,没有一点委婉的话。
看着信上直白的字,她并不觉得羞怯,话语就是人创造的,读或者写是理所应当,不然造出来是干什么。
江令薇有一把好嗓子,读起信来清脆悦耳,宛若动听的琴音。但偏偏音调起伏不大,旁人便是看一眼都觉得羞得不行的话,她没什么波动地读完了。
还未曾问他觉得如何,手中又被塞了一封信,裴渡舟不知何时连身体都背了过去,声音微哑,“继续。”
江令薇放下心来,看来他是喜欢的。
时间缓缓而过,她读完一封,他递来一封,来到夜半子时。
而她也终于读完了最后一封信,声音变得疲惫不已。
“读完了。”她提醒他,早知道她就不写这么多了,累的都是她。
“坐过来。”他声音低哑。
江令薇不明所以,但乖乖照做,绕到他身前。
刚一坐下,腰肢就被他的大手揽住,他冷白的面颊染着一抹红,像天边的朝霞,艳丽无双,衬得他容色更甚。
她下意识地往后靠,但身后是床角,退无可退。他瑞凤眼微眯,里面潋滟着情动的光晕。
“很晚了……”在他直勾勾地注视下,她终于还是咽下了拒绝的话,“好吧,你要做那就——”
“来”字还没说出口,就被他骤然堵住了唇。多日未见的思念与后怕的想法全部通过这个吻传递给她。
江令薇倒在锦被里,裴渡舟用手枕着她的后脑勺,让彼此间的距离更近,密不可分。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微甜的雪莲花气味争先抢后地涌入她的嘴里,一寸寸侵入她的唇舌。
“薇薇……”
“嗯……”
他一声声地唤着她,像是要通过这种方式来驱散心底的不安,而她似乎也感应到了,不厌其烦地回应。
……
一刻钟倏忽而过,他的力道很大,仿佛要把她生吃了般,最后在她快要窒息时,终于停下了攻城略地亲吻。他抵着她的额头,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脸上。
彼此的喘息声交错在一起,她慢慢地平复着呼吸,眼角因过于激烈而沾上了几滴泪水。他轻柔地拭去,将锦被盖在她身上,紧紧地抱着她,“睡吧。”
“你累了吗?”她轻轻抚摸他的胸膛。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但他罕见地没跟她计较,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不是你一回来就喊累,以为我要干什么,就这么想吃了我不成?”
江令薇感受着属于他□□的热度,难得语无伦次:“那……我,你……”
他胸膛微微颤动,戏谑道:“怎么变结巴了?”
“……你真的能睡着吗?我也不是个木头,你让我不上不下的,不舒服。”她咳嗽了一声,随即坦荡地回答。
“明天还要上朝,你该睡了。”他伸手轻抚着她的发丝,如同在哄不想睡的小孩一样,语气温柔下来,“姑且忍一忍,今天也没命人熬药,会有风险的,我们现在不太适合要孩子。”
“所以你之前根本没想做?我回来晚了,你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江令薇睁大眼睛,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但是,你确定不是在惩罚你自己?你不难受吗?”
至于熬药,是他每晚行房前都会喝的药,为了以防有孩子。
“我喜欢这种难受。”他抬手抚上她的眼睛,强制性的让她闭眼。
“……”她忍不住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刮过他的大手,随即被他捂得紧了几分,“好吧。”
她也只能努力说服自己三月未见,他多了一种令人无法理解的怪癖。
他的怀里很暖和,她往里缩了缩,身体的躁动在说话间也缓缓平复下去,之前吃的药丸效果早过了,疲累转瞬间就涌上大脑,她靠着他的胸膛沉沉睡去。
裴渡舟身躯滚烫,没有得到疏解的欲望像潮水似的冲击着他的身体,但他恍然不觉,神色一派淡然,若不是面颊上的绯红,倒真像无欲无求的入世神祇。
他没说慌,他确实喜欢这种难受,又或者说,是想要铭记这种感受。
比起得知她差点要死时的难受,这种因欲望产生的难受实在算不得什么。至少,他现在触手可及她的温度,鲜活又真实,再也不用像那几天一样,看着满室属于她的物件枯坐到天明。
……
夜晚的风很寒凉,汤池里的水也早冷了,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池里,慢慢地用冷水浸泡身体。
在左侧方的紫檀木博古柜上,摆放着一个青玉盒,方方正正,看不出是用来做什么的。
不过,从打开的空隙里,能够窥见里面有一个椭圆的小瓷盒,瓷盒也已经扭开,装着雪白的细粉。
是用来上妆的粉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