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赛吸引了不少人来球厅,有的是成天在街头到处晃荡的无业青年,有的还穿着陈镇中学校裤,都是一些学习吊车尾的男生和长得比较出众的大姐头。
他们看到白树坐在沙发埋头写作业,一眼就认出了这位学校前所未高调出柜的同学,互相递着眼神,轻蔑地笑着,窃窃私语。
没多久许哥那群兄弟也来了,和大贵一样,看到美女助教一个个都走不动道了,围上去争先恐后要当老师。
“去去去!”大贵作势要轰人,“都一边儿凉快去。”
这些人狗皮膏药般都赖着不走,只有阿飞默默退出人群,找到白树边上的空位坐下。
白树察觉到沙发微微塌陷,才把脑子从学海中抽出来,抬头看到阿飞的脸有些意外,他的眉角多了块疤,看着不像是新伤口,但上次见面的时候都没有。
接着白树突然反应过来许哥把人踹河里又拎去谢秋家里谢罪这件事,听说他挨揍了,谢秋他爸打断了他一条腿。之前阿飞一直在住院,这两天才拆了石膏,听说这边有比赛,被狐朋狗友吆喝着出来看热闹。
白树看到沙发边靠着的拐杖,识趣地没多问,结果阿飞倒是先开口了,语出惊人:“听说你喜欢男的?”
白树被他这单刀直入的说话方式惊到了,跟被雷劈了般动弹不了。前不久才被大贵那句“我也不是没见过两男的搞”给震撼到,这会儿又来这样式的,都不带缓冲。
如果许哥的那群兄弟都这么来问候自己的话,不如现在溜了算了。
“我……”
“怪不得程亦白那种优秀又好看的姑娘你都无动于衷。”阿飞感叹道。
白树抿着唇,没吭声。
“不过你喜欢男孩子也好,省事。”阿飞自嘲般笑了起来,“不会像我一样捅这么大的篓子。”
白树眼珠子一转:“你跟谢秋还有联系吗?”
“她换电话了,换了新的学校。我不知道是她父母还是她自己的意愿,总之我完全失去了她的联络。如果当初我们克制一点就好了,我只是喜欢她,并不想毁了她。”阿飞在白树面前有些松懈,说着说着漠然的就语气变得酸涩。
白树不知道该作何评价。
他在学校接近过舆论的风暴,深知谢秋经历过怎样的灾难,或许就像阿飞说的——他毁了她。
毁了她的名声和前途,毁了她的光芒和骄傲,铲迹销声,落荒而逃。
也许可以辩解这件事不能完全怪阿飞,两人是自由恋爱,自己应该为所做的事负责。但现实如此,被放在舆论聚光灯下的往往是女孩,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应了“毁灭”二字。
长久的沉默过后,阿飞突然问道:“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白树茫然地张着嘴,摇了摇头。
“之前你说,你讨厌男人对女人天然的兽|欲,让你觉得男人很脏,很恶心。”阿飞看着他,“你一直重复着恶心,说男人都是混蛋,我把人家女孩的肚子搞大,坏了她的名声,在你眼里,我也是个混蛋吧?”
白树愣怔着,目光往别处飘去:“或许我应该讨厌你。”
阿飞听完,嗤笑了一声:“不然呢?还有别的可能?”
“嗯……”白树深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闷闷的,心弦一颤:“有没有可能,我才是那个奇怪的人?”
终于说出了口。
当他意识到自己对女孩子没有感觉,紧接着发现自己对同性有着强烈的触动时,他就有过这样的认知。
他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对别人猎奇的目光视而不见。也没有那么自信,觉得许哥会包容自己的一切。
他只是用麻木去掩盖了敏感,这段时间给自己织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茧。
如果没有准备好,当初为什么要跟学妹坦诚呢?就为了以最缓和的方式拒绝学妹且不伤害她的自尊?想着学妹既然对自己有好感肯定也不会散播自己的秘密?
而最后,自己粗心大意而莫名其妙在全校出了柜。
他搞砸了一切。
明明都没有准备好该如何面对,却已经被舆论裹挟着押上了台面。
事已至此,无力回天,他唯一还能期待是,许哥知道了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会觉得自己养了个同性恋在家感到恶心吗?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都跑来问自己,许哥不可能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反应呢?
那边友谊赛结束,获胜者得到了五千元的奖金,鼓鼓囊囊的红包系着金色的蝴蝶结,放在圆盘里呈上来,围观者欢呼不断,此起彼伏地喊着:“请客!请客!”
获胜者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浓眉厚唇,穿着浅蓝色衬衣和黑色西裤,嘴角逸出几声哼笑,从红包里抽了几张张红色钞票放在吧台:“请大伙儿喝个啤酒。”
工作人员笑眯眯收下钱,招呼着大家排队来冰柜拿酒。
“呜呼!谢谢哥!”围观人群欢呼着。
许哥这边角落仿佛在另一个世界,十来个兄弟围着台球桌看热闹,每个人都争先恐后指点江山。
赢了钱的西裤男拎着一听冒着寒气的冰啤,径直走到许哥面前,亲手把酒递给他。
许哥挑眉,看清来人后勾唇笑了笑:“谢谢。”
男人身后跟着个小跟班,抱着一堆啤酒,俯身放在球桌上,吆喝着他们自取。大贵乐呵呵地拿了三听到沙发坐下,给白树和阿飞分。
沙发这边对峙的空气被猛然打破,两人都没得到对方的答案,各自消沉。
白树抱着冰冷的啤酒,看着许哥和男人的方向。
球桌上的啤酒被兄弟们还有几个美女助教分完了,接着,比赛获胜的西裤男把红包放在桌上,用手背磕了磕,然后扬起下巴:“挂一杆?”
许哥明白他的意思,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