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嘉婉走近去仔细瞧了瞧,惊喜的发现这里堆着一板一板的椴木。
她观察着木料的切面与光泽,半信半疑地问了出声:
“这是…椴木?”
而后想起一件久远的事来。
——我记得,弦歌从前同我说过,这木头,好像是便于切削的。
那时她和弦歌还小,她抄经习字之余,闲得无聊正在案头摆弄一个精巧的机括。
那是一种叫做孔明锁的玩具,层层叠叠嵌套在一起,让她花了些时间才解开,她那时捣鼓孔明锁的时候,似乎问了弦歌这么一个问题:
“弦歌,这物什是什么木头做的,怎么可以接合的这般紧密。”
“回殿下,此物听闻是用椴木所做,至于接合紧密,殿下不是看明白了么?这物什是榫卯结构的,凸出来的叫榫,凹进去的叫卯,两者相契,自然可以天衣无缝。”
“是吗?那么,这榫卯结构也可用在大宗的物什上么?”
“当然可以,无论是房屋还是棺材,都能用榫卯结构呢。”
后来,弦歌跟她滔滔不绝说了一大段,她记的不甚明晰,只记得最后一句:
“总之若是要大劈大砍,做些坚硬旳物什,就要用紫檀、乌木、酸枝木一类,若是手工雕凿,就要用软木,比如松木,椴木一类的,比较轻软,便于切削。”
赵嘉婉垂下眼,轻声道:
“看来可以用这些木料,打一口棺材出来。”
抱着一大摞椴木板往外走。
走着走着,走进了西侧的偏殿。
赵嘉婉有了原材料,可对如何切割木料完全是抓瞎,虽然府内的仓库里,仔细找应该是能找到诸如切割用的刀,斧子一类,但她压根儿不知道该如何开始。
千钧一发之下,她想到了墨斗。
我先前,曾见宫中匠人用一方巴掌大的墨斗拉出线来,丈量木块,若是要打棺材,我应该先找找有没有墨斗才对。
想到此处,赵嘉婉放下那些木板,甫一进门又抬脚出去。
调转方向,辗转于各个仓库之间寻找工具。
约莫是将墨斗与几把不同种类的锯子和凿子备齐。
才开始对着那些规整的的木片用墨斗丈量。
耗费了七天七夜,终于打出个轻薄的椴木棺材。
其实这种软木是不适合做棺材的,但是也只能凑合用了。
“终于…做好了,这棺材..应当可以凑合用。”
看着木棺严丝合缝地盖上棺盖,赵嘉婉的眼皮毫无抵抗地阖上,半趴在棺材上睡了一觉,地下都是木屑。
醒来的时候胳膊酸痛,已是日上三竿。
赵嘉婉看着满地木屑,又看着自己不可能搬动的棺材,去门房里找了簸箕和扫帚,默默清扫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地面终于整洁,一个熟悉的身影却在此时闪了进来:
“小赵公主,五十袋粟米已经全部搬运至…您的膳房,这些日子见您忙的厉害,民女便没有多加叨扰。”
黎落恭恭敬敬地福了一礼,眼神始终低于赵嘉婉,赵嘉婉却是满脸疲态,无力地扬了扬手:
“好,辛苦你了,阿落。能不能,再拜托你一件事儿。”
显然是这几天,打造棺木的过程累坏她了。
黎落垂下眼,不动声色来了一句:
“殿下请讲。”
便听见赵嘉婉这样吩咐:
“帮我去冰室里,把潇儿的尸首放到光天化日之下解冻,然后将她身上的水渍都擦洗干净,最好给她换套新衣裳。”
黎落点头,口中道了声“是。”
从赵嘉婉眼前离开了。
赵嘉婉安下心来,转过身去看着自己打造的棺材,感到一种由衷的满足。
她对齐渊国的感情很复杂,对木里潇的也是。
但是,这一切都将在不久以后画上句点,以她的永生作为终结。
赵嘉婉闭上眼,脑中蓦然又是一段记忆闪回:
她那时,约莫七岁,莫名地陷入一个噩梦:
一个老乞丐似的女子,疯疯癫癫的,跟在自己身后,用沙哑的声音嘟囔道:
“洛南赵氏…洛南赵氏…”
而她身处于闹市的湍流,人来人往地奔流不息。
烦死了,这东西能不能别再缠着我?弦歌…你快来呀,弦歌。
赵嘉婉怎么走都甩脱不掉,一颗心惴惴不安到了极点。
没想到那声音陡然变了个调,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洛南赵氏,你可知罪!”
“什…什么?”
眼前的景象变成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冥府,蓝色的火焰漂浮其中,而她被捆吊四肢,悬立于半空之上。
赵嘉婉霎时乱了方寸。
三年前,她曾来过冥府,但像现在这样,梦着梦着陡然被吸入冥府,也还是头一回。
眼前是判官模样的男子,却并非姓蒋的那位。
但具体情状,她却是怎样都想不起来,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这位大人,不知小女…何罪之有?”
那人却高声喝了一句:
“洛南赵氏,你胡作非为,为了续命之法,肆意戕害他人性命,依理应当入寒冰地狱受刑,不知,你可知罪?”
在气势上俨然压倒赵嘉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