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官兵模样的人,竟然是白帽白盔,和在北都的时候别无二致。
那人看了眼走在前头的木里潇,恭恭敬敬道了一句:
“少城主。”
引得木里潇不自然地颔首了一下,轻轻地“嗯”一声。
压根儿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局面。
整个洛南城被新修的城墙多围了一圈,离齐渊国还有好长的一段路。
自从这座城被攻占下来以后,北都士兵就开始在木里潇的命令下有计划地南下迁徙。
所以这座城,除却被屠戮大半的老百姓,大多是北都官兵住着。
老百姓平日里不出门,省得惹一身骚。
至于一路上没见着什么人嘛,简单,官兵大多在城墙上背着弓箭守着呢,左右两道就有楼梯。
但是进城的是木里潇,他们不可能擅离职守,从城墙上下来迎接吧,所以看上去就冷清了许多。
这一切赵嘉婉是不知情的,毕竟她除了和木里潇在北都的那番经历外,打小也没离开过齐渊国。
别说多修一道城墙了,就算是把整个外城的建筑再翻修几番,她恐怕也认不出什么来。
所以除了有些陌生和怪异,她目前的情绪并没有什么波澜。
洛南城的街道被修好不少,却还是能明显觉察到其中被摧残的痕迹。
除却燃烧的焦痕外,刀劈斧凿的痕迹。
黑乎乎的血渍浸透门板,有的是飞溅上去,有的是不知怎样沾染的。
太过明显的损坏被重建,边边角角的细节却理所应当的忽略了。
赵嘉婉紧绷着脸,表情几乎就没有变过。
因为越往内越繁华的地方,自然就越靠近齐渊。
她还是没看见什么,老百姓安居乐业的景象。
不安的感觉在胸腔内渐次升起,她却还是明知故问了一句:
“潇儿,洛南城如今这样,是跟你有关么?”
对方弱弱地“嗯”了一声,让她整颗心如坠冰窟。
忍不住下意识地追问:
“那弦歌的死,也是你设计的吗?”
期望能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但是上天显然不给她这个机会,让她听见了一声清晰的:
“是。”
霎时连愤怒的感觉都忘了,脑里一片空白。
忽然什么都想通了。
为什么前脚齐渊国失火,后脚就会遇到木里潇。
为什么弦歌刚巧就在那个时候和所谓的心上人死在火海里。
恐怕就连弦歌吃下五石散,都是木里潇的授意。
否则那个男的为什么会抱着弦歌自焚呢?还不是怕留活口,出去通风报信,怕自己干的腌臜事败露吗?
什么时候都不死,偏偏木里潇带人攻城的时候死,这一切未免也太凑巧。
只是她这些日子都刻意地不去想这些,想着冰释前嫌,想着一切就像没发生过。
事实证明她还是太天真,还无法做到无动于衷。
整个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呼吸声也急促起来。
深深倒抽一口气才勉强平息。
越往内城行走,土地上的斑驳痕迹越来越多,似乎可以想见,在这几个月里,她的齐渊国被洗劫成了一座空城,只有部分洛南百姓在看不到的犄角旮旯里苟活着。
赵嘉婉的内心莫名攀升一股无力感。
似乎能看见北都的精锐在前开道,身着银盔。
在百姓里杀得红了眼。
无数人倒下,再也站不起来,骸骨被处理掉烧了埋了。
所以现在的街道才这么干净。
而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她这个公主做了逃兵,和木里潇一起,逃亡那片深邃的夜空。
木里潇见她这么久都不置一词,自作聪明地接了句:
“赵姐姐,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人不可能永远活在过去不是吗?”
把赵嘉婉气得够呛。
愣愣半天只憋出个:
“但愿如此。”
勉强接受了木里潇的话。
只觉得一切都厌烦到了极点。
黎落在身后目睹了全程,想要劝些什么,无语半天,用只有她俩能听见的声音耳语:
“小赵公主,都已经到这了,想那么多也无济于事,无论前路如何,走下去吧。”
提醒她不要忘了正事。
这使赵嘉婉冷静下来,收起了自怨自艾的面孔,深知现在不该跟木里潇闹翻,轻道了声:
“嗯,我知道了。”
要是在这时候和木里潇闹掰,她就看不见明年的太阳了。
她回到洛南,回到齐渊,不仅是为了弦歌,还是为了寻找“魇煞”,否则那些丝线在木里潇体内形同虚设,最多起个运输通道的作用。
再忍忍吧,迟早要把自己失去的,在木里潇身上讨回来。
毕竟一个人的寿命,在一个国家面前,实在太微不足道了,赵嘉婉可以接受木里潇针对她个人展开的报复,却无法接受木里潇针对整个国家展开的报复。